不做任务会死
作者:顾讳 | 分类:古言 | 字数:35.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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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终】落地生花
“密儿,跟我回去吧,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他两手放在田密肩头,双目认真道。
田密还是笑着,摇摇头,:“君不厌,我和你娘真的和解不了。”
“密儿……”
指尖放在他嘴唇上,打断她,继续道,:
“其实,我可以理解她失去丈夫、半生孤苦,她恨田震,她要报复,这些,我都能理解。”
“但,阿厌,她伤害了我,也是真真切切的。”
“我与田震本无世间普遍的父女情,但我儿时,他也曾是个好父亲。也算还不错,偶尔,我也会想,兴许有那么一瞬间、或者一段日子,他也曾想过做一个好父亲吧,只不过...没成...罢了。”
“这与他死前让我为他引诱敌人,算作两相相抵,我谁也不怪了、当然,其实人死后,一抔土而已,活着的人即便再记恨,也只能是自己遭罪。”
“所以,我不是在乎他们上一辈的事情,那些个恩怨情仇,其实早就说不清了,像...我们...”
“只是你娘接受不了我,而你也不想看着两个人不愉快,对么。”
她到如今,都在替他想,都怕他为难。
“所以,阿厌,你回去吧,去当万人之上的王,去还这大穆一个海清河晏,黎民百姓都等着你呢。”
她伸手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珠。
君不厌反手握住田密的手,开了几次口,才发出声音:
“那...你呢?“
“我去漠北,去替你去守这江山,你安安心心地当这个皇帝,我们都会很好的。”
“没有你,我如何会好?”君不厌把田密的手拉倒胸前,仔细看着她的指尖。
“我在啊,只不过远了些,但我永远都在...永远。”田密伸过另一只手,抚在君不厌手背上。
“密儿,你不要我了?“
“不,我爱你,很爱很爱。但相爱并不一定要在一块,因为除了爱,人生在世,总有些别的。”
“可...我舍不得你啊,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凭什么还要如此?而且,密儿,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是不是我以前杀的人太多,所以...”
“不。”田密握紧他的手,:“你没错,我们都没错,不要这样说自己,我做这些,不是想让你愧疚的。你知道么,不厌,曾经很长时间,我都在为自己而活,我以为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旁人与我半点干系也没有。但我现在在漠北,守着姑苏里,却觉得比以前安稳的日子都开心...你若是想我了,就去看我。”
她忍着不哭。
但眼泪还是静静得流到了她扬起的嘴角。
他捧着她的脸,欠身下去,轻吻在她的粉唇上,夹杂着泪水。
又苦又甜。
...
*
三年后。
住在皇宫里的白秋兰清闲了很多,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一间被封了很久的院子,也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着一棵比宫墙还高的榕树。
一看就是大半天。
也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
“夫人,您今年避暑,去灵山寺吗?”秀玲就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毕竟从小少爷登基,夫人还没回去呢。
“皇上呢?今年还不打算选秀?”白秋兰没回答,转而问道。
只是三年,她的容颜依旧,但声音却苍老了许多。
“问了伏颜,还是没打算。自从三年前,皇上与云兮小姐长谈一番和离之后,老奴琢磨着,皇上是再也不想了...”秀玲说得委婉。
但白秋兰明白——秀玲的意思是,厌儿现在大权在握,像当年一样硬塞人给他,不现实了。
但其实她也没想再塞人了。
她爱过,也一直爱着。
所以她知道,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多难受、多窝心...
但她不后悔...不后悔...
反正,厌儿现在当皇帝了,挺好...挺好...
“准备一下,过几天就过去吧,今年好像尤其热些。”白秋兰自顾自往回走。
秀玲看着白秋兰的背影,她越来越看不懂夫人在想什么了,这些年皇上也没和夫人说上几句话,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明明之前皇上还是很期盼这份亲情的,只不过这三年怕是彻底失望了吧,除了逢年过节大摆宫宴时,两人都没见过几面。
但,她只是个奴才,资历再老、关系再好,也只能是个奴才,:“...是。”
...
四天后。
灵山寺。
山上的夏天舒适极了,洒上驱虫散,往林子里一坐,凉风吹拂,惬意得很!
纵横交错的棋盘摆在那,总有一番指点风云、波云诡谲之感。
玄冥大师转着佛珠,声音中似有净化人心的力量,:“夫人,你认为,人生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
白秋兰微微皱眉,把茶盏放在竹编矮桌上,:“大师所言何意?“
“只是闲聊罢了。夫人认为活着几十载,求的是什么?“
白秋兰穿着太后的华服,高耸的云髻上插着凤簪,虽然整体颜色素淡,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再加上白秋兰本就出身世家,气质自是不用说的。她看着天边祥云,缓缓开口,:“个人有个人的命,每个人求的东西自是不同的“
第一百章 【终】落地生花
“那夫人所求为何?“
白秋兰笑了,:“本宫所求便是这天下,而今我儿登基为皇,百姓和乐,无战无伤,当是海清河晏,太平盛世。“
大师摇摇头,手里的佛珠依旧转得不急不慢。他们出家人本不理凡俗,但当今皇帝君不厌曾多次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功德深厚,所以他才愿说上一二。
他也是三年前去宫中为穆家最后一任帝君超度,才似乎看明白如今新君与白夫人之间的事情。
也才明白了那年灵山师叔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那田家将军拿着灵山师叔的大刀,上阵杀敌,护国安民,也是福德深厚。
“那夫人可还记得自己尚在闺阁或者出为人妻时,求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白秋兰陷入沉思。
求什么呢?
她少时不愁吃穿,长得也好,似乎上天那样眷顾她,她也知道自己的好,看人总带几分傲气。
她那时——不过是...求一心上人罢了...
看见白秋兰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师点到为止,缓缓离去,袈裟飘拂,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夫人可曾想过,陛下所求,也是如此。“
“红尘海海,求得...一心人。”
“一...心上人...”白秋兰看着玄冥大师愈行愈远的背影,好似恍惚般吐出这两句话。
这天晚膳,白秋兰把人都差出去,自己进了厨房,坐了一盘糯米糕。
加了很多糖。
以前,他总是做给她吃,一开始笨手笨脚地,几乎都要把厨房烧了...但味道还不错...
...
*
兴元第一任皇帝,只在位三年有余。
这天下又易了主儿。
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仇旷和季辰站在高台下,仰头看着这位十四岁的少年,一脸惶恐地披着龙袍,战战兢兢地坐在龙椅上。
但眼底深处确实熊熊烈火。
羽翼未丰的少年天子,大抵如此。
“到底还是穆家的。”季辰下朝走下台阶,对身侧的仇旷感叹道。
“那些恩恩怨怨,该了了,然后开启新一轮的恩怨,这天下,不就这么回事么。”仇旷仗着朝服的袖子宽大、两人离得又近,便在袖子下拉住了季辰的手。
身体僵了一瞬,季辰无奈地反手捏了捏仇旷手心的茧子。
“白家那边还好么?皇...不厌兄离开前,嘱托我,以后青陵门有难,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季辰在仇旷面前,表达欲极强。
“都好,你就甭操心了,我看着,右丞大人还不放心?”仇旷歪头到季辰身前,故作夸张道。
“放心~”季辰无奈地点头。
“对了。”仇旷忽然想到什么,:“伏颜侍卫也跟过去了?”
“没有,他回漫茶里了,应该能赶上新一茬儿的漫茶花开。”季辰抬头看天,头顶碧空万里,感叹般笑了笑。
两人和新君聊了一会儿,出来得晚,这宫门口没人,仇旷猛地俯身在季辰脸颊留下一吻。
“是不是皮痒了!”季辰一身书卷气,虽说眼眸狡黠,但这故作生气并没有任何杀伤力。
“嘿~”仇旷挠着耳后,:“那...晚上听你的?”
清秀的脸上,刷得一下就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本来什么亲密的事都经历了,但每每对他还如初见...季辰喉咙滚动几下,:“看来你真是在军营待得太久,说话没羞没臊的!”
“这都老夫老妻了,面子又不值钱!”仇旷继续不正经。
“你啊~”好似在责怪,但手上却握紧了对方。
远处青天一排鸟雀掠过,自由地去它们想去的地方,两人都看见了,默契地对视一眼,携手往宫外走去。
*
新君登基的时候,君不厌已经踏上了姑苏里的土地。
傍晚的光洒在万里黄沙上,这个时候的沙漠,已经即将褪去晌午的热度,渐渐冷去。
一阵风过,面上一层薄沙飘扬起来,为这一片荒芜蒙上曾朦胧。
顺着夜长宁说的路线一路寻过去,见到田密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块磐石上,盘腿看落日。
大刀插入黄沙,发丝和红衣都逆风扬起,发丝在日光下覆上一层金光。
她腰背挺得直直的,一脸平静。
他牵着一匹黑马,背着一个灰色包袱,穿着普通的黑衣,墨发在脑后扎高,额前留了两缕碎发,像那年她为他束得发。
“密儿。”
他开口。
她回头。
眼神里没有讶异,但却满是欢喜。
“来了。”
“嗯。”
两人心知肚明的样子,好似提前说好了一般。
“没事了?”
“没事了。”
两人对视着,笑容加深。
她猛地扑进君不厌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清香,:“我很想你。”
三年前,她没敢这样。
她怕她自己舍不得让他走,她怕她自己离不开他。
但现在没关系了,她不必细问,也不必知道元京都发生了什么,她只需要知道——他现在来了,来找她了,来爱她了。
这样,就好了,就够了...
“这是什么?”她看着君不厌背上的包袱。
“礼物。”他笑着解下包袱放到磐石上。
深棕色梧桐古琴上刻着一簇凤尾扶桑,点点猩红,好看得紧。
那次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她并没有因此因噎废食,反而像原主一样,喜欢上了弹琴,弯腰在磐石上的梧桐琴上拨弄两下。
“你还记得呀。”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以前,对……”
“别跟我道歉。”田密笑着摇头,俏皮道,:“您这是来找人的,还是来道歉的!?”
这样的田密,君不厌只在当年的桃花村见过,直到今天,隔了将近十年。
“准确说,是来找我未过门的娘子。”他俯下身子凑到她耳畔。
“边儿去!”田密推开他,:“谁是你未过门的娘子!流氓!”
“嗯?我有说是田将军么?”君不厌好像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看到这样放松又无赖的君不厌,田密又气又想笑,最后一跺脚往姑苏里走去。
“等等我,密儿!”
隔着三四米,田密背着手回头,咬着下嘴唇,似乎是想笑又要装作严肃,:“你现在可不是皇上了,在这姑苏里,我最大!你可不要惹我!”
“草民哪儿敢啊!”君不厌把琴背上,牵着马过去。
“我看你这嘴,和当年一样,吃不得亏!”田密撇嘴嫌弃道。
“有...么...”
“你看,你自己都心虚了不是!”
“是是是,娘子说得对!”
“谁是你娘子了!刚才某人不是嘴硬?”
“咳...密儿你看你都不说想我了...”
某人还想转移话题。
“唉,现在都不正面回答问题了,态度这么不诚恳,真的成亲了,还了得?”田密头扭向一侧,故意说道。
“那...要不密儿嫁我试试?我会是个好夫君的!我发誓!”
“男人说话能算数,这姑苏里都能长出凤尾花来!”
“这好说!明天我就开始种!”
“行啊!”田密侧眼看他,:“等你种出来,咱们啊,再说接下来的事儿!”
说完,紧走两步。
“别啊!密儿,要不咱们换一换,先成亲,再种花,我给你种一辈子!”
“从姑苏里外种满整片草原!”
“密儿~”他紧走两步追上去,一手牵马,空着一只手环着田密的细腰。
“看你表现喽~”
“娘子最好啦!”
“别乱叫!我可是将军!要有威服的!”
“放心~,密儿最有威服了!”
“你再顶嘴!”
“好好好,田将军教训的是,草民不敢了~”
...
一黑一赤。
两个背影。
君不厌牵着一匹黑马。
背影那样悠闲、欢愉、又笃定。
慢慢地,又似乎是一瞬,两人一齐消失在茫茫荒漠和辉煌的夕阳的光晕中。
人生飘摇,但总有人常伴左右。
那些不曾想过的的未来和生活,在一天天的日子里一一变现。
而他们,
经历人生百态、尘世海海、良多苦难,相遇、相爱、相弃,最后又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一起去剥开尘雾,一起去窥探天光。
爱从虚无中下坠,落地生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