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赫尔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半响。

尤莉丝今天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安静，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在倒弄着些什么。

“尤莉丝？”

当安赫尔发出疑惑的时候，她刚好端了一盆水放到安赫尔床边。

“吵到你了吗？抱歉。”

“没什么……你这是要对我施什么法术让我灰飞烟灭吗？”安赫尔睡眼朦胧地翻下床。

尤莉丝轻笑起来，“倒不是。”

安赫尔好久没看到她那样笑过了，“你今天精神似乎不错。”

“是的，也许是你的怀抱太‘温暖’了，让我清醒了许多。”

安赫尔挑了下眉，蹲在了那盆水前，“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突然想到些什么，也许是因为你昨天的话。”

尤莉丝一转严肃起来。

“前不久我在《地狱辞典》里读到了有关吸血鬼契约的部分。就是世纪之战上，邪恶术士与埃德温家族建立的契约。”

“埃德温家族不是不复存在了吗？”

“没错，那是因为邪恶术士的躯体，在那时候被摧毁了。”

尤莉丝拿出《地狱辞典》，翻出那一页，给安赫尔朗读着。

“‘有着相同血脉的吸血鬼家族，靠血脉维系。当领主自愿与《地狱辞典》的现主巫师建立契约，巫师与领主的血在水的媒介下建立连接，念咒语施法，会让整个血族家族与此巫师产生‘契约’。即此，血族领主的全部族人都将受到巫师的支配，并且与主（支配者巫师）同甘共苦，直到主解除契约。若是主身躯死去，或者《辞典》被毁，未解除契约的血族家族将会一同消灭。’”

“‘除此之外，由血雾创造出的吸血鬼家族生来便与巫师有着不可解除的契约；此外，吸血鬼也可以以个人名义与巫师建立契约，比起‘士兵’，这些吸血鬼有着更浪漫的称呼——‘守护者’。这样建立的契约依旧是不可解除的。‘守护者’只能先于主或者与主一同死去，绝不可能背弃主，苟活于世。’”

“听起来不错。”安赫尔轻声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跟你建立了契约，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就可以永远守护着你，也不需要再担心失去你之后会再经历百年的孤独了。”

安赫尔露出了欣慰的笑。

“其实我并不确定我这样做会不会太自私……”

“不会，放心好了。我再赞成不过。”

“我只是担心，如果凡妮莎会选择罗梅罗家族建立契约……我不想让你不得不为了血缘而背叛正义。”

“我明白。”安赫尔探过身子，轻吻尤莉丝，“我们开始吧。”

尤莉丝用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安赫尔也照做了。

当尤莉丝那血液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安赫尔还是抑制不住感觉到自己心中的血在疯狂地迸发着。

“你的眼睛变红了。”

安赫尔早已经习以为常，“当然。”

尤莉丝握住安赫尔的手，把手慢慢放进了水盆中。他们两个人的血交汇在一起，霎时间将整盆的水染红了。

尤莉丝轻轻念着咒语，没有风，没有晃动，水盆中的血水却意外向外泛起涟漪。

话毕，静置片刻，安赫尔总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并且越来越大声。

像是什么心跳声，但却不是自己的。

“你想要我赶紧把血止住吗？”

安赫尔有些疑惑地看向尤莉丝，”什么？”

他刚才确实那样想过，但只是短短一刹那。

“我能听到你了。”

“听到什么？”

“你心中的声音。”

尤莉丝轻轻笑着，也让安赫尔慢慢确认，刚才听到的心跳声是属于尤莉丝的。

他看着尤莉丝那张可爱的脸庞，脸上慢慢滚烫起来。

他躲闪开尤莉丝的眼光，笑了起来，“别、用、可爱形容我……”

他扭过头，用手捂住嘴巴，为尤莉丝心中那句“安赫尔偷笑的样子好可爱”羞红了脸。

安赫尔别扭地把一旁的毛巾递给尤莉丝，“还是快点把伤口裹起来吧。”

至于他，当然不需要什么恢复的时间，他把手从水里拿出来的那片刻，伤口便已经恢复了大半。

“那么以后，我的锁心咒对你可就没有用了。”尤莉丝拿毛巾擦干自己手上的水，血却冒个不停，“可不要总是窥探我心中的秘密哦。”

“我才不会做那些。我只会在你看起来不对劲的时候看一看，那个躲在阴影里的小恶魔尤莉丝又在捣什么乱。”

安赫尔拿来绷带和纱布，帮尤莉丝包裹好伤口。

尤莉丝望着安赫尔，永远是那样干练、麻利，似乎总是能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

安赫尔抬眼回望她，但是眼中的笑意还没有持续太久，便被突然出现的“小恶魔尤莉丝”逼退了。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靠近他们。”

安赫尔听到了尤莉丝心中的声音，她要去找希尔兄弟，“试验”一下她新学到的法术，究竟能否让一个吸血鬼灰飞烟灭。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去，他们曾经那样打伤了你，你应该去复仇。”

“我不想……我从来不会主动挑事。”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尤莉丝起身，脸上的温柔又消失了。

“那我会自己去，并且你无法阻止我。”

尤莉丝又变作这样，让安赫尔无比头痛，他不清楚这喜怒无常究竟还要困扰他多久。

他也开始困惑，自己答应这样危险的尤莉丝建立契约，究竟是否是正确的事情了。

在正义和她之间，他应该怎么抉择呢？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

“好吧，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一路上，安赫尔在尤莉丝前面自顾自地走着，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他看起来就好像是在赌气，始终一言不发。尤莉丝倒也不以为然，紧跟在他身后，随着他在这黑森林中穿梭，就好像根本无所谓他会把她带到哪儿去。

从安赫尔家到深居鹤林郡的罗梅罗城堡，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但是在安赫尔这抗拒的步伐下，就好像一辈子都无法到达。

他在想办法。

他畏惧的始终不是希尔兄弟，而是尤莉丝。

与人类共同生活这件事，从始至终都只有佩特拉一个人知道，而这也正是因为安赫尔明白她可以理解。

但是这样的事情但凡被家族的人知道，即使自己早已被家族除名，他们也绝不会放过自己和尤莉丝。

更何况对方是一个近乎黑巫师的女孩。

更重要的问题是，尤莉丝的血是那样的鲜美。

每每想到这儿，安赫尔就会不禁想起自己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关在那深不可测的城堡中，再也没有走出来。

他感到头很痛，他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明白尤莉丝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现在的她，说来失去了理智倒也不为过，如果他一直顺从下去，无非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

他稍稍转身，看着自己身后的尤莉丝，捻着一朵小花，像是个初生的婴孩一般环顾着四周，眼神中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是那样的天真无邪。

他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切都如同他想象中最坏的打算那般如期而至了。或许就在这副单纯的模样之下，早已经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一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