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新还想说什么，毋千已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了，只好闭嘴。

九歌看了眼屋外的天色，心想时辰应该到了，便走到里屋拿出伞，将毋小楠放出来与亲人相见。

然而毋小南的魂魄迟迟未动。

九歌奇道：“你怎么了，干嘛不现身？”

伞里的魂魄久久才出声。

“我好像听到了敝新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颜面去见他。”

“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说过，敝新因我而遭人误会，尤其是我的爹娘，所以我自觉得惭愧。”

“原来如此，刚才是他们在说惭愧，现在是你在惭愧，你们都这么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吗？”

九歌实在不能理解，头一次遇到这么别扭的一群人。

“不管怎么说，难得的见面机会，就不要错过了。”

在九歌的劝说下，毋小楠的魂魄总算现身，她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步一步向着外头走去。

因为九歌提前在毋小楠身上施了法，所以现在的她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得见。

毋千、毋氏、敝新还有李中四人就站在外头，当看到一缕魂魄走了过来，四人脸上的表情都充满了惊讶。毋千夫妇是又惊又喜，能够再次见到女儿的容颜，双双喜极而泣。敝新则是傻眼了，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一样，满脸震惊。至于李中，他只是惊奇毋小楠还会再出现。

思念已久的人儿在此刻相见，分外激动。

不过毋小楠还是忍住泪水，露出微笑与父母打招呼。

“阿爹，阿娘，女儿来见你们了。”

“小楠！”

毋千与毋氏一同疾步过去，却是穿过毋小楠的魂魄，到了对面。

他们双双停住脚，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着女儿。

毋小楠低着头，满脸伤心。

“阿爹，阿娘，女儿已是一缕魂魄，与你们阴阳相隔，你们是碰不到女儿的。”

这一点，毋氏昨晚就体会过了，但又一次听到女儿这样讲，仍是感到伤心。

毋千眼眶都红了，眼泪在打转。

他强忍悲伤，询问女儿：

“小楠，你在那边过得可还好？”

“好，我很好，阿爹不用记挂我。”

毋小楠流着泪回答，见到父母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落泪。

毋千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和女儿说话：

“小楠，阿爹和阿娘也过得很好，你也不用记挂我们。家里，你的闺房还给你留着，你曾经睡过的床盖过的被子，你的衣物，你喜欢看的书，凡是你曾用过的东西也都完整的保存着，你阿娘每天都会到屋里打扫，一点灰尘也没有沾上，还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偶尔我们想你了，就会到你的闺房里看看。”

毋小楠听完父亲的话，忍不住捂脸痛哭了起来。

她恨，恨自己让父母伤心难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毋小楠不知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愧疚，此刻才明白自己当初选择自我了断的行为太过冲动和自私，成全了自己却害了父母。

毋氏走到毋小楠的魂魄身边，近近的看着她。

“小楠，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们，要怪只能怪我和你阿爹没本事，不能给你一个健康的人生。”

“阿娘……”

毋小楠真想张开双手抱住母亲，可又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触碰到母亲了。明明近在咫尺，却是无法触碰，这种感觉谁能体会。

和父母诉完一番苦，毋小楠才走到原地发愣的敝新面前。

这个她深爱的男人，早已褪去曾经的青涩，变成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看他脸上长出来的胡茬和憔悴的脸色，可见他近日过得不快乐。

毋小楠低眉垂眼，突然羞涩起来，想了很久才开口和敝新说话。

“敝新，好久不见。”

敝新原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听到她的问候，眼泪当下就流了出来。

“小楠，真的是你吗，小楠……”

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毋小楠明白他的心情，仍坚持露出微笑。

“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一定很难以置信，这也很正常，毕竟我和你已经殊途了。”

敝新边擦拭泪水边解释：

“不，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你还是以前那个小楠，一点都没变。”

“我没变，可是你变了。”

毋小楠突然这么说。

敝新满脸怔忪。

毋小楠很直白的和他说：“我知道，你已经娶妻生子。”

这话让敝新更加惊恐，神色慌张了起来。

“对不起小楠，我是个混蛋，我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

说完还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毋小楠静静的盯着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捂嘴笑出了声。

“你干嘛要和我说对不起，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毕竟我早已离世，而你还活着，娶妻生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敝新停住打自己的手，怔怔的看着，一点也不觉得正常。

“小楠，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过，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更是。”

毋小楠轻轻的摇头。

“不，你不能为我一个人，这样会显得你很自私，你已经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该把更多的爱放到妻儿身上，而不是我这个已故的人身上，这样不值得。”

“不！你值得！你是第一个对我另眼相看的人，当别人看不起我的时候，只有你会和我说话，不嫌弃我是个穷小子，还手把手教我识字，我到现在仍只会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你对我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敝新朗声说出心里肺腑之言。

毋小楠听得泪流满面，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敝新，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一番情意，我很满足，也无憾了。”

敝新终于在她面前露出一丝微笑。

“小楠，就算我们现在已经天人相隔，我也会把你永远放在心上，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你。”

他这是在向毋小楠做保证，想让她能够安心的走。

毋小楠闭上眼，流着泪水连连点头，她也想和敝新保证，又深知是不可能的。

他俩的对话全部传到旁人的耳朵里。

李中脸上满满的感动，忍不住嗟叹：

“真是情深义重的一对，可恨老天让他们阴阳殊途，尤其是毋姑娘，如此明事理的女子，却英年早逝，老天太不公平了。”

毋千瞥了一眼李中，没有说话。

毋氏则在默默流泪。现在才后悔，为时已晚，只是懊恼自己当初不该棒打鸳鸯，毁了女儿一生。

门外，九歌背靠在门上，两眼望着远处的黑暗。屋里人的对话也传到她的耳朵里，让她听得心情十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