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 分类:武侠 | 字数:127.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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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三章 最好的安排
第两百三十三章 最好的安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岳海灯不觉迷惑,但他毕竟也不是笨人,顷刻便反应过来,这当是一个计策。
针对宁颇黎,将他排除在外的计策。
? 宁颇黎被姜白虹林皆醉二人双双包围,面上并无惧色,反而微微笑道:“原来我又中计了。”
当初在长生堡时,林皆醉散布消息,假说小总管叛变,长生堡再度内讧。以宁颇黎性情,必会前去查看,窥视是否有可乘之机。但以天之涯左使之谨慎,却又不会亲身前往,当是派遣部下前去,自己躲在距离较近,相对安全之处。
那次宁颇黎所中之计,与这次,实是一般无二。
此番决斗之地,亦是林皆醉精心选择,周遭附近,只有扬声谷一处有树林掩映,较为安全,他一早便猜出宁颇黎多半会躲在此处,向山崖上那二人询问也不过是确认而已。而姜白虹假作坠崖之处,其实已绑了大网,姜白虹并无损伤,落地之后,便沿小路先前一步来到了扬声谷。现下扬声谷内有他二人,外面更有雷霆守护,而在山崖上那七人,自然便是林皆醉的心腹小重山。
宁颇黎虽不知这些细节,却也猜出了大概,他摇了摇头,“我错看了岳天鸣。”又叹道:“长生堡主果然有气度,这等情形下,还肯相信于你。”这一句,却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但随即宁颇黎又笑了起来,“但你们觉得,我只有这一张底牌么?”他手一翻,一颗银色弹子现于他手中,随即往地下用力一掷,一股淡紫色烟雾霎时喷射而出。
姜林二人早在他拿出弹子之时,便做好了防备,未想这烟雾竟似无孔不入,二人又要防着他脱逃,多少都吸入了两分。林皆醉只觉那烟雾香气清淡,倒并没有什么难过的地方,却忽见身侧姜白虹神情极为痛苦,终于再忍耐不住,拄剑单膝跪倒在地。
宁颇黎的声音自烟雾中传来,“入骨眠发作了,是也不是?”他的面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悠然自得的神情,可是话音未落,竟惊觉喉间一阵剧痛,似有极细的利针划破了他颈间血管,大蓬鲜血喷射而出,恍惚中,他似乎还听到了小总管的声音,“我的底牌也不止一张。”
宁颇黎面上的悠闲之色终于转为惊诧,随即便栽倒在地,再也不曾起来。
? 与长生堡作对了这许多年的天之涯左使,终于死在了扬声谷中。
这一番事变,死的并不止宁颇黎与他带来的人手。借此良机,小总管对江南展开清洗,天之涯左使在江南经营了许久的势力皆被铲除。
前番姜白虹与林皆醉联合,又有长生堡主于玉京城中出手,虽然重创了左右使者,但只有这一次,才是真正将天之涯的势力逐出了江南。
长生堡的势力,再度占据了上风。
姜白虹那一日在扬声谷发作,林皆醉惊怒交集,以长空心法杀了宁颇黎,随后原想要姜白虹服下泊空青所赠药物,未想姜白虹过了片刻,竟慢慢地回转过来,想是吸入的烟雾分量极少的缘故。
林皆醉用力握住他的手,指关节都勒得发白。姜白虹此次内伤发作固然难过,林皆醉却也好不到哪儿去,杀了宁颇黎之后,他心头犹自狂跳不止,冷汗一滴滴自额角流下,在尘土中打出一个个小小水洼。
姜白虹反握住林皆醉的手,声音犹自虚弱,“阿醉,我没事了。”他一手拄着剑,一手借助林皆醉的力量,慢慢站了起来。
林皆醉面色依旧惨白,低声道:“好——那好。”这三个字的言不由衷,姜白虹一听便知,却只笑了一下。
他们两人都清楚,危机并不在这一次,而在今后。
宁颇黎是如何得知姜白虹身中入骨眠之事?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那种淡紫色烟雾?最重要的是,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这件事,又有多少人有这种烟雾,这种烟雾,到底又是什么?
毫不夸张地说,倘若旁人也有这种烟雾,姜白虹随时便可能身处生死危机之中。
说完这几句,互相扶持的二人这才注意到前来的岳海灯,林皆醉疲惫道:“少堡主。”
姜白虹也道:“海哥,你来了。”
他二人也只招呼了这一句,扬声谷外忽地涌入了许多人,但人数虽多,却分毫不乱,第一个进来的便是林戈,他四下扫了一圈,见到地上的宁颇黎尸首,不发一言便上前,一剑将宁颇黎首级斩下。这倒不是说林戈为人如何凶残,而是他杀手出身使然,若遇到那等极为重要的刺杀对象,必要斩去首级,确保对方已死。
一剑之后,他还剑入鞘,静悄悄站到了林皆醉身后。
随后进来的则是李三娘,断浪岩上,先前随同林皆醉与姜白虹一同上来的便是她。此行她任务不多,原想着自己当是第一个赶过来,没想还是让林戈领了先,不免自嘲笑笑,随即恭谨上前,双手将络绎针奉还小总管。
再之后则是池微带领的小重山中人,池微上前道:“小总管,宁颇黎派往山崖上的四名高手已皆被诛杀。”
第两百三十三章 最好的安排
林皆醉点了点头,道:“将他们身上的物事全部搜出来。”他担忧旁人身上尚有那等淡紫烟雾,故而有此一言。
池微点了点头,并不问这命令所为何故,低声吩咐了两名小重山,那两人便一径去了。
又过片刻,驻守在扬声谷外的雷霆亦是派人进来回报,林皆醉逐一吩咐下去,他虽然仍旧为姜白虹之事心忧,一道道命令仍是分毫不乱。
岳海灯站在一旁,论说这本是长生堡之事,可他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
那天晚上,岳海灯同谭心月在路边的酒馆里喝了一顿酒。
昔日在黄沙帮时,他与谭心月的关系虽也不差,却并非最为亲密,可是这个时候,这来自黄沙帮的弟兄便成了他唯一的倾述对象。
他向谭心月坦诚了自己的身份,缘何来到塞外,以及后来退出黄沙帮的原因。谭心月耐心听完了,随即问他道:“你既是这样显赫的身份,现下也做出了退帮的决定,与我诉说又是为了什么呢?”
岳海灯道:“十三哥,我……我难受。”
谭心月道:“若是你这样的出身地位都要难受,旁人岂不是要撞墙去了?”
岳海灯仿佛没有听到这句嘲笑一般,自顾灌了一大口酒下肚,道:“我不想做这个少堡主。”
这一句话出口,再说后面的话便轻松了很多,他又道:“也不是,我以前不喜欢长生堡的日子,这才去了黄沙帮,我乐意在塞外生活,省事,过瘾,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来父亲那个样子,我也下了决心,我不能只顾我自己好,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我回来了,然后呢?”
岳海灯抹了一把脸,续道:“能做的我都做了,我不是没有尽力啊,我尽力了,可在父亲眼里,我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是,天罡水寨的事情我是没弄好,我不如阿醉白虹他们,可我也不是没尽力啊。我拼了命,做我不乐意的事情,我以前只能做到三,现在我能做到五,我觉得我可以了,可我父亲他要得是十!这次断浪岩的事情,他全都瞒着我!他怕我坏了他的计划,影响了他们杀宁颇黎……”
他一双手盖住脸,声音似哭似笑,“是啊,没有我,他们就把宁颇黎给杀了……阿醉什么时候学了那样的武功,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酒后说话,往往前言不搭后语,但谭心月大概也听出了岳海灯的意思,他在塞外长大,又是黄沙帮出身,不耐烦这样的抱怨,便道:“行了,你一个七尺男儿,怎么不能过活,你只说你今后想怎么办就是了。你若还在长生堡,自然不用多说,帮主那里我给你兜着,只当我不知你身份这事儿;你若想回去,虽然先前写了那样一封信,也没关系,我寻二哥四哥他们几个替你说话,保你还能回去就是。”
岳海灯怔了怔,竟没开口。谭心月自拿了杯酒喝了,却见岳海灯还是不说话,奇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岳海灯慢慢道:“我不知道。”他答非所问地又说了句,“我妹妹前不久没了,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
谭心月怔了怔,他既是黄沙帮中人,就不是那拘泥于世俗的,可这个时候,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岳海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所谓各有前程莫羡人,可是这个时候,他实不知自己的前路当在何方。
这一晚,岳海灯结结实实喝了不少酒,又说了许多话;谭心月喝得却不多,看他这样子有些厌烦,到底却也还念着这几年同在塞外的情谊,便对他道:“我还是要去抓那一溜云,等到杀完了人,我再回来看你一次,想必那个时候,你总该下个决断了。”
岳海灯答了个“好”字,一阵阵的心灰意冷,暗想:我这副样子,原来十三哥也厌了我。
他回到了长生堡,半月后,林皆醉姜白虹二人将江南天之涯的暗棋扫荡干净,也一同赶了回来。
将至长生堡前,林皆醉勒住缰绳,凝神前望,此刻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分,长生堡的大门在微光中略有些模糊,小总管微微吁了口气,自他得知岳小夜中毒,与胡三绝等人赶赴如意盟之后,这是第一次回到长生堡中。
当日里他收到林戈通知,赶到寒江侧畔,桑挽李三娘等人的秘密聚会之处,众人见到他,先是一惊,随即索性说了许多劝说的言语,尤以李三娘最为激进。林皆醉都耐心听了,随后却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桑挽。
雷霆首领仔细读了一遍,面上露出惊讶表情,道:“您这计划的确很好,只是长生堡主那边……”
林皆醉道:“就请桑头领将这份计划送予堡主。”
桑挽难得的犹豫了一下,道:“小总管,我还需和堡主说些什么?”
林皆醉却道:“都不必说,桑头领只将信送到,堡主自会有所决断。”
桑挽其实仍旧疑惑,但并未再说。这时除却林戈,其他几人也都好奇,但未得容许,却也不好去看。林皆醉看出众人心思,微笑道:“不妨事,这次计划也需借助各位。”
这其中李三娘最想知道纸上内容,偏她又识字不多,桑挽干脆将那张纸的内容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便是小总管一手设计,除却宁颇黎及天之涯在江南势力的计划了。
小总管并未对自立一事发表任何看法,但在众人眼里看来,执行这一计划确是好处多多,势在必行。首先,宁颇黎在江湖上散布流言,说什么二人有血缘关系,若是他死在林皆醉手里,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其次,铲除了天之涯在江南的势力,非但对将来自立大有好处,就是长生堡一边,因着小总管这般辛苦地对付了天之涯,将来也总不至于对林皆醉下狠手;再者宁颇黎又是杀死岳小夜的仇人之一,岳天鸣也总该为此记一分情。
为了这些缘故,众人对这一计划都很支持,性情激进如李三娘,更觉得这是林皆醉为自立先做的准备。桑挽便拿着这封信,连夜赶回了长生堡。
是时岳天鸣已被胡三绝、姜白虹接连劝说过,从理智上说,他其实也并不相信什么父子血缘;但情感上他却又十分的不愉,多年以来对林皆醉的不喜,私下调兵一事,宁颇黎散布的流言,成功地在他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就在这个时候,桑挽回来传信。
那封信中除却计划之外,并没有写什么多余的言语,筹划虽然详细,文字却颇为简洁,就仿佛小总管与长生堡之间并无罅隙,如平常向堡主汇报一般。
岳天鸣看完了信,不由皱起眉头。
虽说林皆醉是柳然一手教出来的,但这个做法,其实和当年的大总管倒也不太一样。就以这封信而言,要是柳然所写,必定旁敲侧击地提到当年种种情谊,以岳天鸣的性子,定会为其打动一二。
但到了林皆醉这里,他便一字不提,既不提林青锋给了自己姓氏,也不提这些年来小总管为长生堡所做一切,甚或他为小夜报仇之事,也是半句不说——可不知怎的,岳天鸣看了这样一封信,心中反倒有些触动。
“没看出来,这小子原来这等傲性。”岳天鸣想着,“像老五。”
林皆醉在长生堡十余年,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小总管身上到底还是有着像林青锋的地方。
而从长生堡主的角度,岳天鸣亦是看出,现下确是一个极好的时机。当年他在遭遇天之涯刺杀,柳然叛变这等不利情形下,尚能抓住机会,一举翻盘,现下看了林皆醉的筹划,更觉这等时机绝不可放过。
一想到这里,岳天鸣马上便叫来了姜白虹,令他与林皆醉联络,尽快筹备起来。但岳海灯这一边,岳天鸣思量再三,到底还是决定先瞒着自己这个独子。
此次事关重大,而先前几次的经验,确实又让岳天鸣难以对其信任。
然而不管怎样,没有岳海灯参与的这一次计划,终究还是成功了。
林皆醉凝视良久,终于一提马缰,催马进入。姜白虹看着他背影,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岳天鸣在书房里等待着他们,姜白虹已到了书房门口,终是道:“阿醉,你自己进去吧。”
林皆醉道:“好。”
岳天鸣坐在他惯用的那把椅子上,身边点着一盏灯火,见到林皆醉时,他问道:“你们回来了?”
这话其实无甚意义,也不是岳天鸣平素能说出的话,长生堡主自己也觉得无稽,又问:“你们回来的这样晚?”
林皆醉道:“先前和白虹去看过了小夜。”
岳天鸣“哦”了一声,罕见地,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打量起面前的林皆醉。虽然这个年轻人也是和海灯、白虹一起在长生堡里养大,但他却没有特别注意过小总管的样貌。
林皆醉小时肖母,生得秀气文弱,待到大时,眉眼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但气质却一点一滴发生了变化,文弱逐渐转变为沉静,沉静又变为了沉毅,到了现下,这份沉毅中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气,竟连他也看不太分明。
还有,交到这个年轻人手里的任务,除却寒江一役因柳然叛变失败,他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然而,这些终究已是过去。
岳天鸣还没有说话,林皆醉却先开了口,“堡主,长生堡水面力量颇为薄弱,在下愿带池微及其手下前往寒江水寨,一应钱粮,亦不需堡内供应。”
这是自请发配之意,岳天鸣点了点头,“好。”
对于小总管与长生堡而言,这已是现下最好的安排。
林皆醉一撩衣襟,跪了下去,三拜之后起身,“谢过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