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 分类:武侠 | 字数:127.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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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雨
第七章 大雨
他爱他的父母,也爱那个家中的一切,门前的流水,初夏盛开的紫藤,母亲柔软的手,父亲用竹子雕刻的小玩意儿。他总是会做梦,梦里他会听到潺潺水声,嗅到紫藤的香气,感受到父亲温暖的手掌,母亲身上柔滑的丝绸。可是他虽然可以听到,嗅到,感受到,却什么都看不到。他惊慌失措地从梦中醒来,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不知道第几次他在半夜里醒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时,林皆醉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忽然想:其实过去的那些才是梦,现在,梦已经醒了。
但他依旧还是不能适应长生堡里的生活。
练武、长生堡、江湖、岳天鸣……他并不懂这一切,也从未接触过这一切,他知道自己应努力学武,他也尽力这样去做,可尽管如此,学习的结果,也并不能令他身边的人满意。
这一天晚上,天已经黑了下来,林皆醉练了一天的武,身心皆是十分疲惫,吃过晚饭后,他原打算上床休息,忽听外面咚的一声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他诧异起身,却看到一个笑嘻嘻的男孩推门走了进来,“林皆醉,我来找你玩!”
这男孩原来是姜白虹,他两人住处不过一墙之隔,姜白虹市井出身,懒怠走门,索性翻墙进来。他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又道:“前几天我就想来找你了,就是每次都见你这里灯熄了,你怎么睡那么早?”
那是因为我累了。林皆醉心里头想,但是这话他并未说出口。他年纪尚小,房间里也没有茶。他就倒了两杯水,又盛了两盘干点心放在桌上待客,看着倒也像模象样。姜白虹却没经过这个,一看林皆醉这样正经地款待他,不由抓了抓头,竟有点儿不好意思。随后他咳嗽一声掩饰,抓了块梅花酥饼塞进嘴里。
“你这里的点心比我那里的好吃。”姜白虹说。其实几个孩子房里的点心都是一样的,哪有什么区别。
吃完了点心,姜白虹又四下张望,一眼看到窗下书桌的纸,不由诧异,“这是你写的?”
那张纸上字只写了一半,墨色还是新的。原来林皆醉自幼受父母教导,吃过饭后不能即刻就睡,要么练字、要么吹笛,一来消遣,二来也防积食。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笛子,因此这几日都是写字。若是往日在家里,那他至少也要写上三五页,还要听林青锋指导一番。但现下情形自然不同,他也实在太累,因此写了半页也就放下。
姜白虹拿起那半页纸,敬畏地看着,“哎呀,你会写这么多的字!”平日里他接触到的人,识几个字已经算是难得。林皆醉居然一气能写出半页,可见是十分有学问了。
林皆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前在家里时,父亲总指点他书法,道是行书当如何写,楷书又该如何写,过去那些书法大家又是如何了得。他听了只觉自己浅薄,从未觉得会写字也是一件厉害的事情,想一想只得道:“以前我父亲教我写过一些。”话一出口忽觉涩然,原来这些天里,他是第一次主动同旁人提到自己的家人。
姜白虹小心翼翼地放下那张纸,“你可真厉害啊。阿醉,你才比我大一岁吧,就这样有学问。”
他这声“阿醉”叫得十分理所当然,仿佛是叫自己兄弟一般。林皆醉自小也没个兄弟姊妹一起长大,一时间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也没什么,我懂的并不多。我父亲母亲才是真正有学问的。”
姜白虹道:“我知道你父亲,是堡主的结义兄弟对吧?”他年纪虽小,可很会打听消息,林皆醉的身世其实没人和他说过,但他也已经知道了。
林皆醉点了点头,姜白虹道:“那他那么有学问,该是个秀才相公吧?”他在街头时,听得“秀才老爷”就是最厉害的,因此这般猜测。
林皆醉摇摇头,忍不住笑了,他和姜白虹讲解,“不是这样,若是去考功名,第一次考中是秀才,第二次是举人,第三次是进士,进士中的头名叫做状元,这才是最有学问的人。”
姜白虹惊叹道:“这你都晓得啊。我打赌长生堡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些。”
林皆醉叹气道:“长生堡里的人,不用知道这些的。”
姜白虹没听出他未尽之意是,“知道这些也没用。”他拿着那半页纸反复看了几遍,又问:“那个……你会写我的名字吗?义父说给我起了名字,别哪一天我看到了倒不认识,那就闹笑话了。”
姜白虹并不是什么生僻的字,林皆醉也就提笔蘸墨,重找一张纸写下。待他写完,姜白虹拿着那张纸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的名字看起来十分顺眼,又问:“那你的名字怎么写?”
林皆醉便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姜白虹对照一番,说:“我看你的名字要难写些。这么多的笔画,亏你怎么记住的。”
林皆醉不由失笑,说:“我看你和胡三叔学武,不也是一学就会吗?”
姜白虹又抓抓头,“那可不一样。”可是怎么个不一样法,他就说不出来了。
第七章 大雨
? 两个小孩子在房间里聊天说话,林皆醉其实还是累的,可是有一个与已年纪相仿的小朋友相伴,不知怎么的,心头的郁结便消散了许多。
他们跟着胡三绝学了一段时间的武,这段时日里,岳天鸣似是十分忙碌,几个孩子都没再见过他。
某一日胡三绝心血来潮,又教了他们机关阵法。
“你们日后行走江湖,总能碰上这些。我也不算这方面的能人,但是懂点儿总比不懂强。”胡三绝如是说。
机关阵法便要涉及到五行八卦,胡三绝告诉他们何为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何为两仪四象,相生相克。没想到的是,在武功一途进步缓慢的林皆醉对这些机关之学领悟得却很快,还不时提出一些疑问,这其中有一个问题,连胡三绝也是想了一想,才能回答出来。
“你在这上面倒有天分。”胡三绝咋舌,这也是他第一次称赞林皆醉。林皆醉听了,虽然努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太过失态,一张白皙的小脸却涨得通红。
岳海灯学的就要差一点,岳小夜虽然年纪小,学的却也不慢。胡三绝心里想:到底是女孩子,毕竟细心些。可姜白虹对这些,就是一窍不通了。胡三绝说他,姜白虹还振振有词,“胡三叔你写这些字,它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什么这个门,那个门,这么多门,我怎么记得住啊!”
胡三绝被他气笑,“你小子学武的时候可挺快啊。”
姜白虹就问:“这些机关阵法,是非学不可吗?”
胡三绝道:“这个自然,不然你将来在江湖上碰上,非吃亏不可。”
姜白虹道:“那有没有什么人,不会这些,可也不怕机关的?”
胡三绝哼了一声,“一百多年前有个剑术天才殷浮白,二十多岁就是兵器谱上的状元,你要是那样的剑圣,自然什么机关都不在话下。”
姜白虹笑嘻嘻地道:“胡三叔,我觉得学机关挺难的,当个剑圣还容易些。”
胡三绝当头一个爆栗,“说这样的狂话!”可他转念又一想,机关之学确实艰深,眼见岳海灯与姜白虹都对此无感,便道:“光是口头说,确实也难以明白。长生堡附近有个分舵,里面有个阵法,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当年留下来的,明天我带你们去看看。”
阵法什么的,几个孩子未必都有兴趣,但出去玩总是好的,都高兴起来。
? 这分舵距离长生堡很近,要是换成胡三绝自己,要么骑马,要么施展轻功,半日也就到了。但是带了几个孩子总要麻烦些,他索性弄了辆马车,也没和堡中其他人打招呼,一早便出发了。
这正是夏日将尽的时候,阳光泼洒地上,道路两边浓荫密布,马车泼剌剌地跑着,风声十分畅快。林皆醉少有这般经历,眼神片刻不离车外,好奇之余,情绪也慢慢地欢畅起来。
姜白虹凑到他身边,“看什么呢?我也看看。”
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挤在一起说笑,岳海灯先前总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和小孩凑一起未免有损气概,但看他们说得热闹,忍了一会儿忍不下去,也凑了过去。
胡三绝赶着车,间或看一眼那边玩闹说笑的三个男孩,虽然他们年纪还小,可不知怎的,他竟想起了当年自己兄弟几人,初初结义时的情景。
“你们运气好,这么丁点儿大的时候就认识了。倒不知道日后在江湖上行走,还能不能如今日一般。”他心里想着,忽然间又觉得有些孤寂,眼见岳小夜坐在自己身边,暗道:“这个女孩儿还有些良心,不去和那些臭小子说笑,还乐意陪着我。”刚想到这儿,却见岳小夜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然后道:“三叔,我去给哥哥们送点水。”说着抱着水壶也坐过去了。
这水壶就放在车里,一伸手就能拿到,你送哪门子的水啊!
胡三绝自己抱怨两句,也只好孤身一个赶起了马车。
? 他们在下午的时候赶到了分舵,这个分舵相对隐蔽,建在乡下,分舵中人忽然间见到了堡主子女,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赶忙的殷勤接待。不过限于规模位置,分舵中准备出来的也多是些乡村野味,诸如蒜苗爆炒的腊肉、红烧兔肉、金黄的老母鸡汤等等,青菜也都是从地里刚拔出来现炒的,虽没有多么精细,却胜在新鲜少见。几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岳海灯对那味红烧兔肉很感兴趣,知道是新打来的野兔后,嚷嚷着也要去打兔子。
胡三绝说:“难道我是带你们玩来了?走走走,先去看那个机关。”
大家这才想到今日来这分舵的目的,只得随着胡三绝去了。
那阵法设在野外,胡三绝带着他们走了好一阵儿,穿过一片长草,眼前忽然现出一片平地,那片平地上则横七竖八放着许多巨木大石,几个孩子看了,都有些不明所以。
胡三绝来到那些木石中央,道:“你们走进来。”
岳海灯心想:这有何难?但要进来时才发现,这些巨木大石看着平常,仔细一看,却有些眼花。他抬腿往里一走,那些木石忽然自行移动起来,他往左走,左边便有大石在前;往右边走,又有巨石挡路。他连转了几个弯,竟不能前进一步,反而觉得头晕眼花,烦恶欲呕。
林皆醉忽然道:“这是八卦的方位……这边是伤门?”他先前听胡三绝讲述这些机关,照着一对,居然都能对上。
胡三绝一听,不由大加赞赏,道:“小子眼力不错。”便从机关中间走出来,向几个小孩一一指点其中门道。林皆醉道:“胡三叔,我听说诸葛武侯当年在江边设八阵图,困住东吴大军,十分了得厉害,这个阵法,倒有几分八阵图的样子。”
胡三绝一拍腿,“你竟能看出这个,也算不易。真正的八阵图早就失传了,但后来江湖中有个了不起的人物,依照着一点断简残片,竟然也造出这样一个小阵,虽不及武侯当年威风,却也颇具威力,一直留到了今天。”
林皆醉听了向往,问道:“这人是谁?”
胡三绝笑道:“多年前的玉京第一杀手,清明雨。”
岳海灯忙道:“我知道这个人!父亲曾说他是杀手中的翘楚,轻功奇高,又有一门得意功法叫做‘失空斩’,刺杀过许多朝廷大将,说是能百万,百万什么来着……”
林皆醉道:“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岳海灯道:“对!就是这话,没想到他机关也这样厉害,只是父亲说,这人二十多岁就死了。”
胡三绝道:“可见强中更有强中手。凭你再怎么厉害的人,总会有这么一天,你们几个小毛孩子,现在才哪到哪呢。”说着,不免有些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