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诺走了，暗沉沉的房间只剩下许蕴书一人，他将椅子转过去，背对着门口，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手指搭在扶手上。

门被轻轻的敲响。

“进来。”

许蕴书道。

方才向许蕴书禀报调查的青年小心翼翼的走进来，看到背对着他的高椅背，心中压力无限，刚才被拖走的研究员惨叫声仍在耳边，所有人都不想在这当头进来，只有他冒着生命危险来交差。

“首领，这是设计师们提供的研究院防护的设想。”他谨慎的道，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书桌上。

青年看见那只苍白修长的手举起，掌心朝上，他反应过来，马上将文件拿起，走到对方身旁放上去。

青年不敢抬头看许蕴书的面色，一直以来，他对首领都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不，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是，不过在灰城的事发生的这两天，这种畏惧被无限的放大。

他低垂着眼，余光看到许蕴书的指尖翻动了几页文件，似乎在看。他站在一旁，虽然气氛让他犹如芒刺在背，恨不得离开，但却不敢打断他的思考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文件轻轻的合上，对方伸手将文件递到他面前。

青年连忙接住，听到一声轻轻的话：“叫他们重做。”

他没有说哪里不好，但是这是那些设计人员需要操心的事，青年听到这句话像是被解放了似的，马上转身要走。

“等等。”许蕴书的声音让他顿住脚步。

青年回身，发现许蕴书已经站了起来，背对着他，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风景。

“你有恋人吗？”

青年一愣，虽然意外，却羞涩的回答：“有。”

一直以来，和翡翠的感情中，许蕴书胸有成竹，俨然自己是占领主导地位的那个，直到此时，所有人都在质疑翡翠对他的感情。

他开始有了疑惑。

他在想一个问题，所谓的感情是什么，他的母亲教他对爱人应该忠诚，爱护。却没教他怎么判断一个人的感情真假，在西诺面前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反驳对方，但无人的时候，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质疑。

或许……他以为的爱慕只是一种欺骗，或许……那些让他深受触动的付出，只是一个伪装。

想到这，许蕴书就觉得无法忍受。

如果那个名为翡翠的青年，他的笑容，他的触碰，假装一知不解的模样，让他心动的，只是一种演出，只是慢李斯条的操控着手中的线，看着他如何慢慢……深陷。

直到现在，对于人类感情复杂莫测的部分，许蕴书能凭着经验和常理去推测，却不能一一明了。

这也使得，不稳定的因素越发多了。

许蕴书的手一紧，窗帘摇曳，一丝光线透进来。

“你怎么判断她是否爱你。”许蕴书冷静的道。

“她在末世前就和我在一起了。”青年道：“那时我们不知道爱这对方有多深，直到遇见了所有困难都相依着度过……您知道，末世的人都会经过的那些故事。”

“不离不弃，所以是爱吗。”许蕴书低语。

青年道：“不只是这样，只要相爱，双方是会感觉到对方的，贪恋彼此的存在，相依相偎的时候甚至想要一直这样下去就足够了。”

青年已经大概猜到许蕴书为什么这么问了，想不到外面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心中对着这个强大却被背叛的上司产生了同情。

许蕴书沉默了一下，想起自己和翡翠的相处，虽然之前是对方热情主动，但是许蕴书确定了自己的心情后，才慢慢发现，当自己表露感情的时候，翡翠从未曾给过半分回应，许蕴书当时认为对方迟钝，现在看来，或许翡翠连敷衍都懒得……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后者那个念头本是一晃而过，却像是点燃了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蔓延整个世界，相处的片段一幕幕都像精挑细选过一样从脑海里翻出来，和他说话时，走神的翡翠；面对他的亲近，面带疑惑的翡翠，对他好时，意外的翡翠……

许蕴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青年被吓到，逃出了书房。

他可以不介意翡翠是为了某些目的而接近他的，也不在乎损失的利益，但是唯一一点，如果对方对他从未有过一丁点的心动，那就是切切实实，锥心之痛！

许蕴书一把将窗帘拉开，房中大亮，刺目的光芒过去，一切都一览无遗。

许蕴书张开手，风混着初冬的气息扬起所有一切纷纷扬扬，桌上的，书架上的东西，甚至座椅地毯，都半漂浮在空中。

风刃一下子锁定一件米色的风衣，那是修齐带回来的衣服，翡翠那天穿的，眼神一凝，将其搅碎，接着移向窗户旁的一块椅子，在他的书房，相同的位置也有一块，那是他为翡翠准备的，一下子将其粉碎！顿了顿，下一刻许蕴书瞄准一枚淡紫色的晶核，将其移过来，手中一捏，却顿住了，毁了它就像是要毁掉自己的愚蠢和犯傻，也毁掉那些令他心动的回忆，那使他体会到世间美好的回忆。

……但是毁不掉他已经交付的心，也收不回早已经萌生的感情。

许蕴书努力控制着，举着晶核的手，轻轻放下了。

“翡翠……”他轻喃。

认定了一个人就永远不会改变，这是许蕴书的固执，早在春之乡就注定了今日的沦陷。

心中黑暗的角落有一粒种子落地生根，即将长出狰狞的獠牙，满满都是邪恶疯狂的念头。

如果抓住他……

“轰隆。”巨响过后，所有东西落地。

西诺闻讯赶来的时候，只见书房里一片狼藉，许蕴书背对着他站在中央。

西诺心中也有些难过，第一次见到许蕴书如此在意一个人。

闻讯赶来的还有谢雨葶和修齐，之后夏飘也款款而来。

谢雨葶修齐和西诺不一样，他们并不是许蕴书的朋友，或许有些特殊但还不足以超过属下这个身份，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上前比较好。

至于夏飘……

谢雨葶眼角余光瞟到夏飘嘴角的笑意，顿时眼神一凝：“你很高兴？”

夏飘笑意不改，虽然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是可以想象道许蕴书的心情，夏飘就很高兴。

她甚至挑眉，对着谢雨葶道：“怎么？”

修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道：“我们云舟的事情就不劳烦曙光的多操心了，现在您先到下面等着吧。”

谢雨葶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夏飘抚了抚鬓角，转身摇曳生姿的走了。

谢雨葶跟在她身后，夏飘在一处无人的落地窗前突然停下来，肩膀不断抖动。

谢雨葶疑惑的上前，发现对方竟然在压抑着笑，只是笑得一点也不开心，更像是哭。

“你怎么了？”她冷淡的说，这个女人古怪又不怀好意，她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

“我今天很开心。”夏飘道。

谢雨葶皱眉。

“许蕴书也有今天，看到他被心上人背叛的痛苦失意，实在是大快人心。”

谢雨葶：“我不管你和许蕴书有什么过节，还是注意点现在的身份吧，曙光估计也不想要一个只会幸灾乐祸于同盟的手下。”

夏飘理了理发丝，似乎收拾好了情绪，“也对，只是太开心了，许蕴书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幸福和其他人的爱慕。”说着转身就走，还未走出三步，就听到谢雨葶在她身后慢悠悠的接上了一句：“你嫉妒。”

夏飘的步伐顿住了，她转身，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嫉妒，为谁？”

谢雨葶道：“你眼中的感情太过明显，除了恨意，还有爱慕，所以你恨不得许蕴书和翡翠分开。”

夏飘不语，不自觉的咬了咬嘴唇，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这一点，重新将笑容绽开：“一派胡言。”

谢雨葶：“你自己知道。”

同为女人，谢雨葶对于细腻的感情还是很敏感的，同时末世前的生活也早就让她习惯凡事多想三分，这样一试探，夏飘果然还是嫩了点，很快被诈出来了。

两人对峙，诺大的厅堂，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映出两人的身影，谢雨葶利落傲气，夏飘娇小却锋利，势如水火。

最后还是谢雨葶打破了沉默：“你该走了。”

“您要回去？！”流阳下意识的否决：“不行，那是找死！”

麦克道：“这样解决了你的麻烦，也达成我的意愿，皆大欢喜，还是你想回去刷碗？”

流阳面容上有些烦躁，他走了两圈，看着靠在树干上的麦克：“首领那里……”

“怎么交代？”麦克冷冷道：“和他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半途跑了。”

流阳顿了顿：“这话管用吗。”

麦克：“他会信的。”因为这样的事发生过几次。

“我想想。”流阳道。

麦克悠然的左右看了看，这不知是什么鬼地方，大片的黄土，不见人烟草地，唯一这棵树还是枯树，倒是头上漫天星空还算美丽。

“您回去是找死。”流阳喃喃道：“就算和那云舟的首领交好，现在对方也一定怒火滔天，想要将你碎尸万段。”

麦克道：“正因为这样，这时候回去，反而是一种证明自己清白的好方法。”

流阳摇头不甚认同。

“何况，我也该离开了，灰城不是我的家，我得去找自己要找的人。”云舒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家了，对于灰城，麦克并没有归属感。

“那也不需要会云舟。”

麦克哼了一声，明明不是他做的事，现在一走就成了畏罪潜逃了。

……

流阳看着麦克离开的背影，不远处的地方宿这灰城的车队，他们不知道麦克已经走了，只要他一喊……

流阳摇了摇头，终究没有阻止他，看着对方的背影直到隐没在黑暗中。

麦克走了一段路后忽然意识到，他根本就不认识路，走的时候潇洒干脆是为了摆出一个态度让流阳熄了阻止的心……现在就有点尴尬了。

踢了踢地上的泥土，麦克双手插在裤袋里举目四望，夜里的寒意让他缩了缩，一阵车灯从远处传来，麦克眯起眼。

许蕴书的车队。

速度可真快，都追到这了？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麦克走上前，张开双臂，挥了挥。

嗨，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