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战神……金甲？”

云旗听到那个名字，反应了片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师父，也会开玩笑啊。”

不怪他第一反应，是觉得景嘉年的话荒诞。

只是斗战神这个名字，确如师父自己所言，只在传说之中。

九州大地，但凡能开口说话的小儿，都听说过斗战神的故事。

千年之前，鬼王开镜门，原本纷争的人妖两界抵挡不了气势汹汹的鬼族大军，一时间弱水两侧，九州昆仑，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两界大能迫于形势，握手言和，共同对抗鬼王大军。

无数当今奉为英雄的有能之人，皆是拿出看家本领，踏上战场。此间发生故事，更是多不胜数。

大战结果，自然是镜门崩塌，人间妖界迎千年太平。

只是关于此战究竟如何结束，却是有不同说法。

以天晖本纪为准，镜门乃是天海道人自散功德，借九世轮回之命力，协九州大能之灵气，以身化门，将鬼王压回九幽之下。

而另一种说法，则是民间流传最广的传说。

与鬼王一战，并非仅有人妖两界参战。

九天之上，有真神下凡，率天兵，领天将，踏祥云，与九幽鬼王大军对垒。

下凡真神，一名曰斗战，一名曰罗刹。

斗战神者，六臂三面，金铠披身，枪撼五岳；

罗刹神者，亦男亦女，以云为纛，剑动八方。

九州大能在两真神统御下，终是血战得胜，换得人间千年太平岁月。

师父所说的斗战神金甲，云旗自然听说过，不止他听说过，村里缺了牙的大爷听说过，露屁股的小孩儿听说过，就连不识字的老太太都听说过。

“只是听你说了画本传说，想到了而已。”景嘉年重新提笔，继续写划，“有心思去琢磨这些故事，不如好好打通定气书。你天赋异禀，一年之内要过了琴心境才算对得起宗主赏识。”

“明白了。”

云旗再次行礼，转身退出房间。

待他走后，景嘉年才抬头，看向身后那幅山水画。

那眼神，似有万语千言要说，却又带着几分决绝。

“时候，大概快到了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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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青竹峰，草屋。

云旗躺在床上，屋里早已熄了烛火，只有月光透过房顶缝隙漏下。

他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纷乱一片。

云旗见过马面，见过土地，自然不会怀疑天上有真神。

他抬起左臂，定睛看去。

浅浅金纹，缓缓浮现，但很快又被云旗压下。

一段臂铠，能镇十万邪兵，能退鬼灵圣主。

难不成，这真的是那传说中的斗战神留下来的东西？

那为何偏偏得到这臂铠的是自己，斩断十万邪兵的也是自己，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不成？

云旗脑海之中，终于再次浮现出那个一直被他刻意忽略许多年的问题。

我到底是谁？

九州之上，还有哪个孩子自打出声，便能御空而行，催生草木？

他一直不去想，也不愿想。

他就是云旗，云旗就是他，做事顺心意便好，又何必庸人自扰之？

只是事到如今，他就算心再大，也不可能对发生的一切当做视而不见。

就在云旗胡思乱想时候，一旁忽地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鼾声。

他侧脸看去，黄瓜蜷缩草窝之中，也不知梦到了什么，龇牙咧嘴四腿乱踹，眼却闭得死沉。

看到这一幕，云旗终于稍稍放松了几分。

“狗东西，吓我一跳。”

算了，管他娘的。

想不清楚就不想，先把门内比试过了，拿了游河执事的雪中梅，等焚骨枪和焚骨决大成，脱了这什么十方戒，岂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一想到这儿，云旗反倒放宽了心。

他闭上眼，终于感到有些疲惫。

片刻之后，云旗已是进入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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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峰。

月如钩，星似海。

百里牧歌独站石崖之前，看着月光之下云海翻滚，手握剑柄，不言不语。

夜空之中，北辰忽地闪烁。

她腰间那柄青剑，似乎也跟着明灭一瞬。

百里牧歌低头，抽出龙渊，一手托住剑身，举至身前，细细端详。

剑锋雪亮，映着她的瞳眸。

缠绕剑身的青龙纹，隐约可见。

那日从断桥之下回来之后，她便去找了师父，要归还这柄龙渊剑。

只是师父自冥思之中醒来，看也不看，只是笑着挥挥手，说了句“归你了”，就再无下文。

她也想询问师父，为什么这柄剑会飞过数里，自天海峰顶直落断桥之下，也想问师父为何偏偏这剑就到了自己手上。

只是思来想去，百里牧歌还是没能问出口。

一方面是师父心如明镜，既然他不说，自然是没有告诉百里牧歌的理由。

至于另一点……

大概是因为她曾答应过那家伙，为他保守秘密。

若是师父真的刨根问底起来，百里牧歌自觉没办法隐瞒。

她可不是那家伙，撒起谎来眼皮都不带眨的。

百里牧歌自己看不到。

她的嘴角，已是微微翘起。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清扬婉兮，颜如舜华。

若是云旗在场，恐怕也只能由衷赞叹一句：好美。

只是一想到今日发生的事，百里牧歌本来微微翘起的嘴角，再次沉了下去。

如果柳府大管家沈万年真的与昆仑墟有染，一旦事情被告发，恐怕连柳伯和听枫都要受到牵连。

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小事。

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柳伯恐怕，真的时日无多。

正如云旗所言，没了沈万年和明泊，还有苏月盈，还有自己大哥，现在靠听枫一人，无论如何也担不下这些。

就在她皱眉思虑时候，忽有一阵若有似无的笛声，自风中传来。

百里牧歌抬头，眼神微闪，脚尖轻点，向山巅凉亭飞身而去。

很快，那座熟悉的建筑，出现在她视线之中。

百里牧歌没有走近，只是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亭中那散发披群的少女。

她手握短笛，面视云海。

笛声悠扬，听起来却满是道不明的怅惘。

百里牧歌听着柳听枫的笛声，朱唇微启，轻声念道：

“一为迁客去长沙，

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

江城五月落梅花。”

这首歌，听枫为她唱过，只是当时年岁，不懂诗意，只觉得曲调悠扬。

可此刻，百里牧歌却是握紧剑柄，眼神逐渐坚定。

听枫，放心。

既然阎王要柳伯性命。

那就让我用这柄龙渊，为他从生死簿上，再借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