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霞叹息般的问话击中了汪坤的内心，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汪坤，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唇角颤抖得厉害。

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沿，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

想压下这股泛滥的委曲和激动，却发现自己办不到。

有些情绪，一旦被撩动，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出，谁都阻止不了。

汪坤这样子令欧阳霞更加愧疚，巫咒并没有洗去她的记忆，此时她清楚记得汪坤对她每一点好。

空间漫延着深浓的悲伤，欧阳霞亦没有再开口，静静等待汪坤平复情绪。

只是，几十年的压抑和委曲，岂是一时半刻就能化解得了的。

“汪伯，你能原谅我吗？”欧阳霞看着汪坤的眼睛。

“不，小姐，你不怪我，我已经十分感激了。小姐，我从没有怪过你，你不需要对我说这些。”汪坤受宠若惊，只是，幸福一下子来得太突然了，他不知所措。

欧阳霞点点头：“我知道你没有怪过我，但我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道歉。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我是不是被巫咒控制，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就是我的错。汪伯，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小姐……”汪坤知道自己若一直不接受欧阳霞会更难过：“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不要再有心理负担了。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也是受害者。”

“谢谢你，汪坤。从小到大，你都是对我最好的那个男人。”欧阳霞的话再度震撼了汪坤，她形容他为男人，她喊他的名字。

她是不是……

幻想如同疯狂的藤蔓一直往前延展，汪坤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用以提醒自己，不要痴心妄想。

情不自禁汪坤又红了眼眶，霎时他觉得万分羞惭。

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他怎么动不动就想哭。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在被巫咒控制的时候，我是有记忆的。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有感知，也都记得。之前因为心魔，我故意曲解了你。汪伯，我再次为之前对你的态度道歉。如果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更可怕的是，我会杀了自己的父亲。”说到给欧阳松下毒的事，欧阳霞脸色惨白，唇更是颤抖得厉害。

几乎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现在不想让任何人担心。只想表现得豁达一点，为自己挽回住几分已然破碎不堪的形象。

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坚强，尤其是她对父亲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

“不，小姐，你千万有心理负担。老爷一直在等你好起来，你去看看他吧，他知道了，一定比谁都开心。”汪坤劝着，他知道现在老爷子的期待，也清楚欧阳霞此时的愧疚和退缩。

欧阳霞低垂下长睫，遮住眼底的恐惧，沉默不语。

“小姐，经历了这件事，使得我们对时间有了重新的重视。老爷子的确老了，可能……你不要一味沉浸在愧疚里，有时候错过了就难以补救了。”有些话太残忍了，他说不出口。

“我知道。汪伯，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爸爸。欧阳家发生了这么多事，爸爸早已心力交瘁。若不是有你在身边，他连个说说心里话的对象都没有。”欧阳霞声音涩涩的，是感激，亦是愧疚。

她这个当女儿的，非但没有孝顺过他一天。还给他增添了这么多麻烦，让他处于极度的痛苦里。

欧阳霞一再对自己道谢，汪坤不想让她心里有负担，收下了。

只要能帮到她，让她好受点，不管要她做什么，他都愿意。

话说到这里，两人皆沉默了。

时光一旦走远就回不去了，他真的很怀念欧阳霞青春期对他的依赖。

彼此，她真的当他是知己，什么话都跟他说。

他为她的喜而喜，悲而悲。

如果可以，他只想一辈子当她的知心大哥。

哎，他还是太贪心了，能看到她恢复神智，原谅他，这已经是他之前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了。

人啊，果然都是不知足的生物。

“小姐，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汪坤双眼定定看着欧阳霞，眼底迸发出期待的光芒。

欧阳霞重重点头：“嗯，我会的。为了你，为了爸爸，我会努力战胜巫咒的。”

“为了我？”汪坤惊讶极了，抬起头望进欧阳霞的眼睛。

欧阳霞突然露出一抹调皮的笑：“你不想追求我吗？”

“啊……”汪坤呆若木鸡，一脸遭雷劈的样子。

满脸不可思议看着欧阳霞，强压下那不可自抑蔓延的遐想。

一遍遍提醒自己，不是他想的样子。

小姐是在跟他开玩笑的，小姐能原谅他，他已经死而无憾了。

见汪坤一脸憨憨傻傻的样子，欧阳霞爽朗笑了起来。

清脆的笑声撞入汪坤心底，记忆里的美好涟漪一圈圈荡开，他一颗心狂跳着。

过了几十年了，小姐看上去还是这么美，开朗又单纯。

这是他封存在心底，她最美的样子。

这么多年来，不管他受了多少冤枉和委曲，只要想想她曾经美好的样子，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年纪渐长，变得越来越沉稳内敛，优雅高贵。曾经的天真可爱活泼，早就不再出现了。

当然，人是在时光下一天天成长的。

没有一个人能永远停留在少年无知的时候，经历过，成长了，随着时光风霜的洗礼，一天天慢慢长大，慢慢变老。

这就是人生。

然，此时此刻欧阳霞的笑容让汪坤感受到了一种穿越的错觉。

有那么一刻，他十分恍惚。

仿佛这几十年的痛苦和纠结并不存在，他们都没有老，只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梦醒了，他们又回到原点，回到最初最美好的样子。

欧阳霞开朗大笑后，慢慢收敛了笑容，认真看着汪坤：“小时候，我特别依赖你，一回家第一个找的人就是你。你也从没有令我失望过，不管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你都在。以至于我常常有种错觉，你就像是我的哆啦A梦，可以帮我实现所有愿望。我经常跟同学提起你，同学还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呢。我一直强调你是伯伯，是我的长辈，也是这世上除了爸爸以外，唯一一个会无条件包容我，纵容我的人。”

此时欧阳霞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震撼着汪坤，他瞠目结舌。

那丝妄想再度攀爬上心头，紧紧勒住他的神经。

汪坤不敢开口，他怕这只是个梦。

装在瑰丽泡泡里的梦，只要一说话，梦就会碎掉，尖锐的冰棱会戳得他遍体鳞伤，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一直用你的形象在找男朋友。然，世上只有一个汪坤，我又怎么能找得到第二个呢？直到我遇见了段纯，他成熟，稳重，浑身下上充满浪漫细胞。他宠着我，将我捧在掌心里，当成了小公主。于是，我沉沦了。现在想想，你何偿不是那样宠着我呢？我……”欧阳霞话越说越直白，汪坤却忙打断了她的话。

“小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汪坤紧张喝斥，他必须阻止她说下去。

不管是不是他会错意的，她都不应该跟他说这些话。

“是的，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并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汪坤，你还爱着我，不是吗？那么，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欧阳霞话音落下，汪坤呆若木鸡，脑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