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思学成绩单带回去之后，很快就在村子里传播开来。一个人口不过三百的小村落，不存在什么新鲜事。这里的人个个都沾亲带故，打断骨头连着筋。但千万别以为这样的村落会是一个和谐的村落，家长里短，鸡零狗碎的事情天天都在发生。

但凡涉及到利益，比如土地，哪怕对方的芝麻过界了一点点，那都是冲突的理由。宽宏大量不存在的，真要敢有这么大格局，马上吃得你连骨头渣都不剩。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别指望一个长期遭受水患威胁，贫穷到即便已经06年了，整个村子都只有两栋楼房。其他人，多数都还居住在国营时代建设的工房里。

这里的家庭妇女，每一个都是语言大师，能够不重复地艺术性问候对手三个小时。耳濡目染，彭思学学的第一句话就是脏话，以至于到了初中的时候还是脏话连篇，文明和他没什么关系。

当语言艺术解决不了争议的时候，就到了呼朋引伴，比拼人头的时候了。这里就是法外之地，所有的争端靠的不是法律，也不是道德，而是很纯朴的战斗力。当时的农村人就是这么朴素，谁强谁有理。欺负人都是赤裸裸的，不会有任何掩饰。

但有一点，在农村每一个家庭其实骨子里都非常重视教育，只是条件有限，只能看孩子自己的努力。农村家长唯一能做的，就是交学费、生活费。

可孩子天性就是爱玩，学习本来就是反人性的，所以没有家长的监督引导，大部分人就只能完成一个义务教育。基本上能把初中读完就算不错的了，很多甚至中途辍学，到城里去学手艺。一般都是美容美发、厨师、裁缝，靠的是亲戚朋友带。

彭思学这样的其实是一个异类，因为他从小就不爱玩。不会爬树、不爱玩泥巴、也不喜欢到处乱窜。这大概是因为从小父母没时间管，经常把他锁在家里的缘故，宅成了习惯。锁在家里实在没什么可玩，只能看书。不认字的时候就看图，看连环画。后来又慢慢学会用工具书字典，学会了拼音，也学会了一些字。因为平时看书的需要，他开始主动翻字典学认字。

其实家里也没什么书，除了少数基本连环画，就只剩伟人语录和诗词了。渐渐地，彭思学已经和其他小朋友玩不到一块了，就只喜欢呆在家里看书。所以没有染上打牌赌博的习惯，到了高中仍然连麻将都不会。

如今彭思学的成绩已经让村里人对待有了比较高的评价，看好他能够鲤鱼跃龙门。别以为他们的看好是什么好事，现在对你有多看好，一但你跌倒，就能踩得有多狠。

别在这里谈什么温良恭俭让，人根本不懂。对你好就只有一个原因，有求于你。比如现在村子里的周阿姨特意带着西瓜和自己的上初中的女儿何婷到了彭思学家。来了首先对彭思学各种夸奖，然后就是希望彭思学能给自己女儿补补课。

拒绝是不可能的，乡里乡亲的，没办法拒绝。一但拒绝，一个小时之内名声就能臭大街。不仅不能拒绝，还得态度热情，中年妇女的嘴最厉害了。

送走了中年妇女，彭思学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不拘言笑，严肃方正。

“小婷，喜欢数学吗？”彭思学问道。

“不喜欢。”何婷撅着嘴说道。

“太好了，我最喜欢数学了，那我们今天先补习数学。”彭思学说道。

何婷的小脸死得都挤成了一团，奈何彭思学现在是有管教权的。这个管教权包括但不限于语言批评、体罚等。重点是，在彭思学这里收拾了一顿，回家还得收拾一顿。

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婷不得不从书包里拿出暑假作业。

“看得出来你很爱惜书本呀，新成这样，你是给它打了蜡吗。我打赌你老师肯定不会因为你爱惜书本而喜欢你。”彭思学看着如此新的书本和暑假作业眉头皱成了川字，这特么是地狱难度呀。

“我就没翻开过，反正我是一点都不会。”何婷理直气壮地说道。

“所以我们从哪开始。”彭思学烦躁地薅着自己的头发。

这要是补了半个月没任何效果，他的名声可想而知。这小姑娘完全是一个烫手山芋，是个大麻烦。

“开始？别逗了，我们老师都教不会我，你凭什么教会我。凭你脑袋大，还是凭你一米八的身高，我劝你放弃。你家小说挺多的，这几天不如就放我看书好了。”何婷说道。

“我放你看书，你妈能放过我？”彭思学不满道。

“你看我妈像是那种讲理的人吗？从她有让我找你补课想法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完了。反正你肯定要倒霉，还不如省点力气，也让我省点力气。”何婷劝道。

“我看着像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我现在教你第一课，听话。把手伸出来。”彭思学拿出直尺冷笑道。

何婷无奈伸出左手，感受到了一波严师风范。反正彭思学虽然收着了力，可也把人家的小手打红了。

放弃是一点都不可能放弃，震慑住了小姑娘。彭思学就从二元一次方程开始教了起来，有过多次帮人补课的经历，彭思学讲课的水平其实也还可以。

何婷最大的问题不是脑子笨，而是注意力涣散，容易走神。这个问题其实也很好解决，打手板就好，疼痛会让她改掉很多坏毛病。老师教不好她，还不是因为老师要面对的是几十个学生，哪有精力一个个管到。反正只要不影响课堂纪律，随便怎么都好。

一天下来，彭思学感觉很有效果。何婷这小姑娘还是有一点学习天赋的，学得挺快的。大概是疼痛激发了学习潜力，当然首先要有潜力可以激发，有些小孩子打死都学不会。

“今天就先到这，记得把我布置的作业写完，明天我要检查的。”彭思学说道。

“彭大哥，我很记仇的。我数了一下你今天共计打了我三十三下，迟早我要还回去。”何婷说道。

“再教你一课，没有能力报复的时候别放狠话。”彭思学毫不犹豫地拿起直尺又给打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