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叶护的意识现在根本算不上清醒，只能半眯着眼睛瘫在床上，阿森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突然有一种想要扼住的冲动。

阿史那现在不在房间，整个包厢里面只有阿森和统叶护两个人，如果想要杀死统叶护，现在就是绝佳的机会。

当年统叶护为了方便刺探情报，派了十名突厥细作前往大唐，以普通人的身份在大唐定居。

为了防止他们思念家乡，统叶护早就把他们的家付之一炬了，一旦被人发现有人私自回到突厥，格杀勿论。

但是回想这些年，阿森一个人在大唐，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语言也不通，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谈何容易。

更别说最开始的那几年战乱不断，阿森只能一边沿路乞讨一边学习着大唐的语言。

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夹紧了尾巴生活，更不能被人发现他是突厥人。

要知道在唐代初期，唐人对周围夷狄十分轻视，若是有人在路上捡到异族平民，无异于平白捡到一个无主奴隶。

后来机缘巧合，正当他在桥洞下乞讨时，程咬金的部队经过，阿森莫名其妙进了军队，成为一名毫不起眼的辅兵士兵，其他人见他沉默寡言，都以为他是哑巴，没人跟他来往。

在军队里阿森一边学习他们的说话方式，一边打探着大唐的时事情况，在这期间，突厥从来没有派人来寻过他，几年下来，阿森的汉语说得越来越流利，也越来越像是一个汉人了。

如果统叶护不派人寻他，阿森以为自己的余生或许就要这样在军队里度过了，直到后来休战，阿森被分配到了一块田地，还有一间简陋的土坯房，房子虽然很小，但是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家。

平淡无奇的生活却因为一个女人的闯入而变得有趣起来，也是因为她的出现，阿森突然觉得生活充满了盼望，他想跟她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在这里，他只是阿森，一个普通的辅兵士兵，见人就会露出腼腆的笑容，话不多，人却很热心肠，还有，他终于迎娶了他心爱的姑娘。

他们本该这样继续生活下去的，可是谁也没想到突厥和大唐的关系突然破裂，刚刚成婚没多久的阿森又要收拾行李再次回到军营。

阿森还记得临走时，女人不舍的抱住他，说要等他回来，行李里面是她亲手缝制的厚冬衣，她说那里寒冷，要记得保暖添衣。

可是后来阿森才知道，真正的寒冷是厚绒衣也无法抵御的。

谁也不知道统叶护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从军营中再次联系到他，这几年下来，阿森甚至都要忘记自己的突厥细作的身份了。

他以为统叶护是来接他回家的，但是不成想却是把他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有时候阿森看到西突厥士兵在大唐犯下的暴行，经常在自我怀疑，自己为统叶护效忠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阿森不是冷血动物，他也有自己的感情，他对这片土地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情谊，这里的人待人和善，这里的民风淳朴，哪里都和突厥不同。

所以看到突厥士兵残忍杀害大唐的百姓时，阿森也会毫不留情的亮出自己的长矛，像一个真正的大唐士兵一样保护着这里的百姓和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很快，阿森的怀疑就在他自己身上的得到的印证。

统叶护需要阿森经常向他汇报大唐的作战计划和他们的秘密武器，阿森当然不会全盘托出，每次都只是说一半留一半，这样的情报早就引起统叶护的怀疑了。

毕竟阿森已经在大唐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谁也不敢保证阿森又没有被策反……

终于，为了保险起来，统叶护还是动手杀了他那刚过门的妻子。

战争快要结束时，阿森偷偷回过家一趟，可是那时他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骨了。

阿森迷茫了，看到小房子里面的那堆枯骨时，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支离破碎的声音。

正巧，彼时他的身份也已经暴露了，也许一切都该结束了。

可是叶炎……这个奇怪的中原人，他明明都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还有秦用，为什么都在保他的性命，这一条贱命，一生的颠沛流离，本来结束了，却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再次变得不一样了。

死了的话就可以什么都不用面对了，可是为什么偏偏要他活下来，阿森感激叶炎。

但同时也在恨着叶炎，准确来说，他在仇恨着世间的一切。

比如此刻，统叶护的脸就在自己面前，再靠近一步，自己就可以用随身佩戴的匕首结束他的性命。

阿森就这样跪在床前仔细端详着统叶护，直到自己都快不认识这张脸了，但是直到最后一刻，阿森还是没有动手。

统叶护躺在床上熟睡着，时而因为楼下的吵闹声惊醒，但很快又沉沉睡去。

阿史那如愿去楼下的长街逛了一圈，回来时看到阿森一句话不说，呆呆地跪在统叶护床前，还以为他是思主心切，便走过去拍了拍阿森的头发。

“放心吧，可汗只是喝多了。”

说罢，无奈叹了口气。

阿森抬头看了阿史那一眼，“可汗有什么烦心事，怎么能喝这么多酒。”

“还不是因为那叶炎的约定，这大唐表面看起来是好，就是这人实在是不地道，尤其是他们的首领，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对于咱们突厥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但是既然答应两国和解了，又不能不来，这不，我们一队人已经来到长安将近半月有余了。”

“但是可汗就是不肯去面见他们的皇帝，整日躲在这烟柳巷寻欢作乐，其实也就是换了个地方解愁罢了……”

听到阿史那的话，阿森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要说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人是谁。

不还是他统叶护本人，说到底也只是他统叶护自作自受。

“啊，对了，话说回来了，阿森，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史那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看人相面一个一个准，阿森不是那种风流人，不该会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