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晚节不保

万余金锭却只剩下了八千枚，每一个魏俘都逃不过金子的诱惑，就算那些原本没打算私藏的，也因为看见同伴都带了，如果自己不带岂不是成了傻子，于是也将手颤巍巍地伸了过去。

他们相信法不责众，只要众人一心，一定能将金子带走的。

其余的金锭被整齐地码放在了墓室之内，所幸魏俘没有慌乱，他们有序地全部进入墓室后，已经放下金锭的魏俘又多看了几眼金山，才转身准备离去。

可当他们走到墓道口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明晃晃的长刀。

锐士们面无表情，不由分说地挥刀便砍，然后在鲜血还未落地的刹那，先后三声剧烈的轰响。

三个墓道通往外界的门已经全部被石板猛然堵死，这时候的魏俘还没有想到，让他们搬运金锭只是借口，而真正的目的是让将他们全部活埋。

顷刻间三个百平米的空间挤满了慌乱的魏卒，他们开始大喊大叫，但丝毫没有用，反而加剧了墓室内氧气的消耗。

黑暗，拥挤，只有那些闪闪发光的金锭陪着他们。

然而已经没有人在意那金子是多么可贵，原本藏在怀里的金锭也掉了一地却根本无法弯腰捡起，因为空间实在太挤了，挤得只够他们惦着脚尖站立。

已经有人借着金山爬上去，试图用金块砸开通往外界的出口，可是迎接他们的只有扑簌而下的熟土，越是站的高，空气也越发稀薄。

哭喊声，嘈杂声乱做了一团，黑暗中变得更加乌烟瘴气。

而在地面之上，神风营已经被方洛指挥着开始行动，无数的黄土从空中落下，覆盖在了熟土之上，紧接着是杂草、枯叶、乱石一一覆盖其上，他们的任务是以最快的速度尽可能地为墓地做好伪装，远远看去不能轻易被人发现。

两千多的战俘只是在一顿饭的时间，全部被深埋地下，由于是活埋，墓室内的氧气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消耗一空，让里面形成了诡异的真空环境，如此一来，能更好地保存尸体不至于快速腐烂。

如果此刻有人能穿过厚厚的土层伸头往里看一眼，那景象一定能让他终生难忘。

一幅幅鲜活的面孔定格在了那里，再没有一丁点声音，仿似一尊尊制作精美绝伦的陶俑，他们拥挤地立在原地保持各种挣扎恐怖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正是白起口中送给公孙衍的大礼，数不尽的财富，还有这一个个活人祭祀的陪葬军队。

如此煞费苦心为公孙衍安排的陪葬品，其实并不属于公孙衍，而是白起为自己埋下的财富。

白起相信，总有一天他可以凭借这座金山，成就自己一扫天下的资本，这一步走的一定没错。

两千多的魏俘可以陪葬，但秘密一定要守住。

地面逐渐平静下来，一切仿佛都像没发生一样，只是那些战俘所挖通的石壁通道，好像还在那里证明着什么。

身在矮山的白起至始至终没有去看一眼，只是气定神闲地等待着晋鄙再次回来，继续他们还未完成的残局。

任性的晋鄙果然没有食言，在营中给芒卯交代了如何将人马埋伏与矮山两侧的秘密行动后，则坦然地继续回来找白起下棋来了。

芒卯带着两万大军就埋伏在暗处，随时等待晋鄙安全回到中军，就会立刻发动进攻，势要给白起来个措手不及。

晋鄙有他的计划，白起又何曾闲着，后山的方洛已经开始命令神风营打扫了一切残存的痕迹，将所有带不走的工具都整齐码放在了矿洞内，接着还是用石块、黄土、杂草的组合将洞口隐藏起来，并只留了一个只有白起知道的缺口，只要回来，立刻就能全身而退。

晋鄙来到，抬头一看只有白起一人了，于是试探地问道：“你敢只身一人在此，就不怕老夫起了杀心，将你乱刀砍死？”

听他的话，白起呼哧一笑道：“晋鄙将军大可一试。”

“哈哈！”晋鄙爽朗一笑，施施然坐了下去道：”“适才你放我一命，老夫也不是那无德之人，这次咱俩扯平了。”

“嗯，扯平了！”白起很干脆地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也不再废话，继续还未完成的残局。

吃饱了饭的晋鄙状态果然焕然一新，胜券在握般也不再踌躇不前，很自信地稍一思索就将白子放在了中腹。

白起轻轻一笑，抓住了晋鄙第一步的破绽开始反击，直到下了五步之后，晋鄙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是想要再去补救已经手忙脚乱，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白起负责布局，晋鄙负责的围追堵截，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了白起的手中，胜利的天平渐渐朝白起倾斜。

直到现在白起都不想杀了眼前这个老头，他还想让他见识一下大变活人的戏法，怎么能少了如此可贵的观众，万一要是能将他活活气死，岂不是比一刀杀了更解连日来的窝囊气。

时间算起来，白起觉得已经为方洛争取的差不多了，晋鄙尚在苦思冥想地思考对策，却不料白起直接一撂棋子道：“晋鄙将军不用想了，在下已经输了。”

听了这话晋鄙还没反应过来，捏着棋子愣愣地看着白起，想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白起看见他的样子，于是不耐烦地伸手从他手里拿过白子，放在了边角星的位置，放完拍了拍晋鄙瘦弱的肩头后，叹息一声转身道：“你赢了，可以回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骑上了矮脚马对晋鄙抱拳道：“晋鄙将军，承蒙照顾，这棋子乃金刚石打造，就送给你了作为酬谢，咱们来日再会，在下告辞了！”

丢下一句话，白起就已经下了矮山，只留下晋鄙在风中凌乱。

“这……”晋鄙捏起一枚棋子摩挲着，低头看向棋局，果然白起随意放下的白子静静地卧在黑子之间，堵住了黑子所有的气目。

“原来老夫所走的每一步，都被他了如指掌？”晋鄙皱眉看着棋局，久久凝视思索，就连芒卯看到白起走后焦急地朝他招手都顾不上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慢慢侵蚀着晋鄙的内心。

“不好！”

猛然间晋鄙抬起头看向白起所去的方向，他终于认识到了白起下棋的目的。

“哎呀！”晋鄙气愤地摔掉了棋子跺脚道：”“老夫中计了！”

身边亲卫却仍是一脸懵逼，以为将军下棋输人一步，现在还在想棋艺呢，一个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快，还愣着干雕，追！”

晋鄙看到手下这一个个呆愣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踢在手下屁股上，连骂带吼地下令道。

那便芒卯也似乎看出来了晋鄙在急什么，也管不了许多了，挥军朝这边冲了过来。

晋鄙站在山头慌忙指挥着喊道：“快，别让白起跑了！”说完便在亲卫的帮助下骑上一匹战马跟了过去。

晋鄙和芒卯带领两万大军开始跑步前进急行军，朝着白起所去方向追去。

聪明的晋鄙让部下呈雁行阵在山林中如网般展开追击，结果越是深入，晋鄙的心也随之更加阴沉。在路过那些只是烧着石头的一个个火堆旁，这种气愤简直到达了顶点。

“奸计，全是奸计！”晋鄙臭骂着，继续搜寻。

芒卯站在原先的山洞里愣住了，晋鄙看到他那傻样，恨不得一马鞭抽死他，可是当自己走过去看到上面的字时，也愣在了那里。

想不到白起早已为自己临场作诗一首，就刻在那石壁之上。

“嚄唶宿将，肃肃棋盛。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嚄唶宿将，寄于朝中。之子于战，百战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身？

嚄唶宿将，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诗曰：晋鄙美名，棋高一着。放着那跟随他出征的部下苦等也要下棋，让他们尝尽劳苦奔波之苦。可怜都是穷苦人，到老都没落个安生。

晋鄙美名，响彻朝野。带领部下东征西战，经历百战都是白搭。虽然辛苦劳累，也不知到老了该在哪里安身立命。

晋鄙美名，哀叹嗷嗷叫，也只有我白起懂得你，知道你向来辛劳，所以不再打搅。若是那愚蠢之人，说您是无病瞎呻吟，所以晚辈白起特意作诗一首安慰一下你这个老家伙吧。

晋鄙望着石壁上的字久久凝视，实在不能自拔，感动地一口老血吐出，想他征战沙场几十年，还从未遇上过这么会讽刺人的家伙，于是甩开芒卯前来扶持的手，指着外边道：“不要管我，去，快去，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白起，老夫要亲手杀了他！”

“好好，属下这就去找！”芒卯原本还担心晋鄙被气个好歹，有些放心不下地犹豫，却被晋鄙再次催促，只好带领其他人前去寻找。

不过晋鄙幸亏是常年征战心里素质要比公孙衍好的多，只是吐了口老血还没有被气死，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造孽呀，自己在迟暮之年竟然遇到个这样变态的对手，真的是晚节不保，还要被如此嘲讽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