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多艰。”祁小过是怎么和祁静说的。

岳大夫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钱的问题，倒也不用祁小过以武犯禁去做些什么，他当下只消等着祁静腿上痊愈之后，离开之前在岳大夫的房中放些银两，让他再去置购一些田地，把儿子从地主家赎回来就是了。

可是祁小过心中却不只想着岳大夫一人，他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不知道多少的岳大夫以及他的儿子，他记得很早以前，奚明玉曾和他说过，他虽然有钱，也会武艺，救得了一人，却无法救去救全天下的人。

祁小过深以为然，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奚明玉就是当朝的皇储。

要如何才能救得了全天下的百姓，教这种事情再不发生呢？祁小过叹了口气。

此刻已经是三更天了，祁小过躺在地上，双手环抱在脑后，枕着头，在想着一些不知道有没有答案的问题。祁静也没有睡，她在床上瞥见祁小过空洞洞的双眼，便知道他心中有事。

“再过几日，我的腿伤就好的差不多了。”祁静便与祁小过道，“你我本就是随军而来，身上也没有多少的银两，我已经将其中一些放在了我的枕头底下，我们走后，他收拾床铺的时候，定能发现。”

祁静补充道：“你我说不定就再不会去了，在乡下生活，也是要一些钱财的，买田盖房、日常开销，都要精打细算，你我日后花钱，可不能同以往一般大手大脚的了。”

“我明白的。”祁小过点点头。

“你就是心地好，”祁静瞧得他，不由地叹一口气，“见到有人受灾受难，就想着施以援手，虽然我明白这不是一件坏事，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不为例，以后钱都由我来管。”

“给你管便是。”祁小过本来也没有什么花钱的爱好，只在必要的时候才花钱，祁静要管便给她管就是。

“你救得了一人，这全天下不知受灾受难的百姓，你难道还能一个个救过来吗？”祁静嘟囔道，“比起别人，自己才是更重要一些呀。”

祁小过只听进去了祁静的前半句话：“你说的对，我救得了一人，却救不了全天下那么多的受苦受难的百姓；救得了一时，却不能保证在我离去之后他们就不会受到欺负……”

祁小过咬咬牙：“可是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他们就活该被欺负吗？就没有一种，可以救得了全天下所有人的办法吗？”

祁静一愣：“你想这个有什么用呢？就算真的有这么一种方法，也不是你能做得到的。”

“一人之力虽然绵薄，”祁小过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可是如果连这微薄之力都不付出的话，那可就连绵薄二字都谈不上了。”

“你做不到的。”祁静说道，“要做成这件事，靠得不是你的力量，也不是我的力量，九州之大，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件事。”

“谁？”祁小过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是奚明玉的父亲，只有他能做到这件事，国家国家，君父君父，国中之君尤比家中之父，只要他爱民如子，天下如何能有这般的惨状。”祁静笑笑，“睡觉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祁小过又沉默了。

是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海之滨，莫非王臣，许多东西，只消奚明玉的父亲点点头，就可以做到了，整顿吏治，赈济灾民，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可是为何这么简单的事情，却依旧没有被做好呢？天底下有这么多的灾民流离，有这么多的百姓受苦，朝廷三佞依旧横行于朝野之上，吃人于市井之中。

国家国家，君父君父，国中之君尤比家中之父，天下百姓虽有君而无父，大抵便是如此了。

奚明玉的父亲真的把天下百姓当作是自己的儿子，用心爱他了吗？祁小过想到。

本朝如此，那等到奚明玉的父亲驾崩了之后又会如何呢？奚明玉是皇储，是当朝太子，他父亲驾崩了之后，他理所应当继承皇位……可是到时，天下百姓又会如何呢？

祁小过与奚明玉接触得久，自然对他的了解要比奚明玉的父亲要深，可是他在这时，却不敢对此断言。他小时候读史，知道帝王有帝王心术，绝不会让人轻易琢磨透，祁小过也不知道自己所知道的奚明玉是不是真实的奚明玉。

祁小过本能地想相信他。

他如若登上了皇位，应该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吧。到时候天下百姓的生活，应该不至于如当下一般吧。

可是我所认识的他，真的是真实的他吗？周公恐惧留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史书之上一笔笔记录的，可都是一朝人的血与泪。

“我想……”祁小过喃喃。

“你还没睡吗？”祁静在床上叹了一口气，翻过身来看他，“你又在想什么了？”

“我想当皇帝。”祁小过认真地说道。

“你这是疯了吗？”祁静愣了一愣。

“我是说真的。”祁小过突然从地上翻身坐起，看着祁静，“你不是说过吗，人有身心意三劫，我已经过了身心二劫，只差这最后的意劫了。你那时让我尽快去找到自己的愿望，好尽快突破天劫，当下只怕我已经找到了。”

“当皇帝，当皇帝……”祁静只觉得祁小过走火入魔了，“这天下谁人不想当皇帝呀，可是那九五至尊的皇位，是说当就能当的吗？”

“我要回去。”祁小过认真地说，“不管父亲如何我都要回去，我要推翻这个吃人的朝廷，我要去当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林云远也好，陈叔时也好，我不会让任何人把我当成是一个傀儡的，我想要真真正正地掌握权力。”

祁静看着祁小过看了许久：“你要不要睡一觉，冷静一会，有许多事情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祁小过却道：“不管有多难，我都想试一试……我确信这便是我这一生所追求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