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连阳光都不愿照耀沟渠，巷子里暗得就像是黄昏。

门后面更暗，一推开门，就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鼻而来……是血腥气！

然后，叶笙和孙小红，就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仿佛是野兽临死前的喘息，又仿佛是魔鬼在地狱中呐喊！

声音正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地下正有十几个人，闭着嘴，咬着牙，宛如野兽般在作殊死的搏斗！

没有人开口，甚至连刀砍在身上，也不肯开口。本来一共有二十七个人，现在已有九个倒了下去。剩下的十八个分成两边，占优势的一边，人数远比另一边多出很多。

他们有十三个人，都穿着暗黄色的衣服，用的大多数是江湖中极少见的外门兵刃，有个人手里用的竟是个铁打的算盘。

另一边本有九个人，现在已只剩下五个，其中还有个是瞎子。

此外，还有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大汉，手里没有兵刃，他的人就是铁打的！

寒光一闪，一柄鱼鳞刀砍在他的左肩上，就像是砍在木头里，锐利的刀锋竟被他的肉夹住，嵌在他的骨头里！

黄衣人用力抽刀，抽不起，大汉的铁掌已击上他胸膛，他仿佛已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砰”的一声，他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出去。

但大汉的左臂也已无法抬起，忽然沉声道：“你们退，我挡住他们……快退！”

没有人退，也没有人答话。本已倒在地上的一个人突然跃起，嘶声大呼：“不能退，我们死也要把他带出去！”

………………

这是个地下室，终年都燃着灯。

灯嵌在墙上，阴恻恻的灯光下，只见她竟是个女人，又高又大又胖，一条刀疤从带着黑眼罩的眼睛直划到嘴角。

她的右眼已瞎了，只剩下一只左眼，瞪着那大汉。这只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仇恨，仇恨……至死不解的仇恨。

孙二娘！

“中原八义”中的孙二娘！

这大汉又是谁？难道是一别多年无消息的铁传甲？不错，的确是他！

除了李寻欢的挚友铁传甲外，谁会有这么硬的骨头！

孙二娘挣扎着，还想爬起来，盯着铁传甲，嘎声道：“这人是我们的，除了我们外，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手指，谁也不能……”

“唰”的一声，寒光又一闪，她再次倒下。

这次，她永远无法再站起来了！可是她剩下的那只眼睛，还是瞪得很大，还是瞪着铁传甲。

她死得既无痛苦，也无恐惧。因为她心里剩下的，只有仇恨……除了仇恨外，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铁传甲咬着牙，身上又被刺了一剑，跺脚道：“你们真的不走……你们若全都死了，又怎能将我带走？”

瞎子忽然阴测测一笑：“我们全都死了，也要将你的鬼魂带走！”

他的武功虽然比有眼睛的人还可怕，但毕竟是个瞎子，交手时全凭着耳朵“听风辨位”。

无论谁在动嘴的时候，耳朵都不会像平时那么灵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前胸已被一柄虎头钩划出一道血口！

钩再扬起，钩锋上已挂着一条血淋淋的肉。

血！肉！

铁传甲几乎忍不住要呕吐。他也杀过人，却绝不是凶手！他的骨头虽硬，心却是软的……现在，他几乎连手都软了，已无法再杀人。

他忽然大声道：“我若是死在你们手上呢？”

瞎子冷冷道：“这里的事本就和我们无关，我们本就是为了你来的。”

另一人厉声道：“中原八义若不能亲手取你的命，死不瞑目！”这人满脸麻子，用的是一长一短两把刀，正是北派阴阳刀的惟一传人阮小七。

铁传甲忽然笑了，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而笑。他笑得实在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大笑道：“原来，你们只不过想亲手杀了我，这容易……”

他反手一拳，击退了面前的黄衣人，身体突然向阮小七冲过去……对准阮小七的刀锋，直直冲了过去。

阮小七一惊，短刀已刺入铁传甲的胸膛！

铁传甲还在将胸膛往前挺，牛一般喘息着，道：“现在……我的债总可还清了吧！你们还不走？”

阮小七的脸在扭曲，忽然狂吼一声，拔出了刀，鲜血如雨点般溅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吼声突然中断，仆地倒下，背脊上插着柄三尺花枪。

枪头的红缨，还在不停颤抖。

铁传甲也已倒下，还在重复着那句话：“我的债总算还清了……你们为何还不走？”

他瞧着另一柄花枪已向他刺了下来，既不招架，也不闪避。

阮小七突又狂吼一声，扑在他的身上，哽声道：“我们一定错了，他绝不是……”声音又中断。他的背上，又多了一柄花枪……枪！双枪！

枪拔起，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来，地室中就像是迷漫着一层雾……粉红色的血雾！

二十七人中，已有十六人倒下，但杀戮仍未停止，强弱已更悬殊。

一个卖草药的郎中，身上已负了六处伤，嘶声道：“姓铁的既已死了，我们退吧！”

他们这边已只剩下三个人，还在负隅苦战，实在已支持不住。

一人手挥利斧，一着“立劈华山”砍下，咬着牙道：“二哥，退不退？”

瞎子厉声道：“退？中原八义要死也死在一处，谁敢再说‘退’字，我先宰了他！”

黄衣人狂笑道：“好，有义气，大爷们今天就成全了你……”声音突然中断，一双眼珠子立刻就死鱼般凸了出来。

死一般的静寂中，只听他喉咙里不停地“喀喀”发声。他这口气还没有断，却已吐不出来，用尽力气也吐不出来，只因他的咽喉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刀。

一柄七寸长的小刀……寒冰飞刀！

所有的动作突然全部停止，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这柄刀！

谁也没有看到这柄刀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却全都知道是什么人来了！

地下室的入口就在角落里，叶笙就在那里站着，却没有人敢抬头去瞧。每个人都生怕自己一抬头，那柄追魂夺命的刀就会像影子般飞过来，割断自己的喉管，刺入自己的咽喉！

他们都是金钱帮最忠实、最得力的部属，绝没有一个是胆小怕死的人，但现在他们已太累，太疲倦，看到了太多死亡，太多血腥。

这已使他们丧失了大部分勇气……何况，“小李飞刀”在江湖人心目中，已不仅是一柄刀，而是一种恶魔的化身！

而小李飞刀的传承——叶笙的寒冰飞刀，也已变得和“死亡”同样意义。

也许直到现在，他们才懂得死亡的真正意义。因为他们同伴的尸体，就倒在他们脚下。

就在一瞬间以前，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然后叶笙的寒冰飞刀忽然来了，事先完全没有丝毫预兆，这活生生的人忽然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的生命忽然就变得毫无意义，绝不会有人关心。

世上也绝没有任何事，能比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更令人恐惧！他们恐惧的，也许并不是死，而是这种恐惧本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