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金虹似乎吃了一惊。

但就在这时，烟雾已忽然间消散了。

上官金虹凝注着刹那四散的烟雾，紧握着的双手缓缓松开……荆无命的手，也离开了剑柄。

上官金虹忽然长长一揖，道：“佩服。”

老人道：“不敢。”

上官金虹缓缓道：“你我十七年前一会，今日别过，再见不知何时？”

老人淡淡道：“相见真如不见，见又何妨？不见又何妨？”

上官金虹沉默着，似是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来。

老人又开始抽烟。

上官金虹缓缓转过身，走了出去。

荆无命就像影子般，跟在他身后……灯笼渐渐远去，大地又陷入了黑暗。

而叶笙的目光，却还停留在灯光消失处，看来仿佛有什么心事。

上官金虹走的时候，似有意，似无意，曾抬起头，向他这边瞧了一眼……

叶笙才第一次看到上官金虹的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阴森，如此锐利的目光。他从这双眼睛，已可判断出，上官金虹的内力武功也许比传说中还要可怕！

但最可怕的，还是荆无命的眼睛。

上官金虹抬起头的时候，他也抬头，向这边瞧了一眼……只瞧了一眼。但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瞧了一眼，心里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很闷，像是要窒息，甚至想呕吐。

因为，那根本不是一双人的眼睛，也不是野兽的眼睛。

无论人的眼睛，还是野兽的眼睛，至少都是活的，都有情感，无论是贪婪，是残酷，是狠毒……至少也是一种“情感”。

但这双眼睛却是死的！他漠视一切情感，一切生命——甚至他自己的生命！

孙小红却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她正在凝视着叶笙。

这仿佛是她第一次看清了叶笙。

虽然此刻是在黑暗中，但叶笙面上的轮廓，看来却仍是那么鲜明，尤其是他眼睛和鼻子，给人的印象更深刻。

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充满了智慧；他的鼻子直而挺，象征着他的坚强、正直和无畏！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却使他看来更成熟，更有吸引力，更有安全感，使人觉得他是完全可以信任，完全可以依靠的……这正是大多数少女梦想中男人的典型。

他们全未发现，那老人已向他们走过来，正微笑着，在瞧着他们，目光中充满欣慰。

老人静静瞧了他们很久，才微笑着道：“你们可有人愿意陪老头子聊聊天么？”

………………

不知何时，月已升起。灰白色的大路，在月光下笔直地伸向前方。

老人和叶笙走在前面，孙小红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老人吐出了一口烟，缓缓道：“我老早就想找你喝喝酒，聊聊天了，今天才发现，跟你聊天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

叶笙只是笑了笑。

他身后的孙小红，却已哧的笑出声来：“但他直到现在，除了向你老人家问好之外，别的话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呀！”

老人笑道：“这正是他的好处，不该说的话他一句没也有说，不该问的话他一句也没有问。若是换了别人，一定早已设法探听我们的来历了。”

叶笙微笑道：“这也许只因为，我早已猜着了前辈的来历。”

“哦？”

“普天之下，能将上官金虹惊退的人并不多。”

老人笑了：“你若以为上官金虹是被我吓走的，你就错了。”

他不等叶笙说话，已接着道：“上官金虹的武功，你想必也已看出；寸步不离跟着他的那个少年人，更是可怕的对手。以他们两人联手之力，天下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挡他们三百招，更莫说要胜过他们了。”

叶笙目光闪动，道：“前辈也不能？”

“我也不能。”

“但他们却还是走了。”

老人笑了笑：“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现在还没有必要杀我，也许是因为他们早已发觉你在这里，他们没有把握能胜过我们两人。”

孙小红又忍不住道：“他们就算已发觉树后有人，又怎知是叶笙呢？”

老人道：“像叶笙这样的绝顶高手，就算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但只要他心里对某人生出了敌意，就会散发出一种杀气！”

孙小红道：“杀气？”

老人道：“不错，杀气！但这种杀气，自然也只有上官金虹那样的高手才能感觉得出。”

孙小红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你老人家说得太玄了，我不懂。”

老人肃然道：“武功本来就是件很玄妙的事，懂的人本就不多。”

叶笙道：“无论他们是为何走的，前辈相助之情，总是……”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若以为我是在帮你的忙，你就错了，我做事一向都是为自己。”

“可是……”

老人又打断了叶笙的话，带着笑道：“我只是喜欢看见你这种人好好地活着，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的已不多了。”

叶笙只有微笑，只有沉默。

老人道：“你我虽然初次相见，但你的脾气我很了解，所以我也并不想劝你离开这里。”

他凝注着叶笙，神情忽然变得很郑重，缓缓道：“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前辈指教。”

老人正色道：“林诗音是用不着你来保护的，你走了，对她只有好处。”

叶笙又为之默然。

老人道：“林诗音本人，并不是别人伤害的对象，别人想伤害她，只不过是因为你师父，因为你。换句话说，别人要伤害她，就因为你在保护她；你若不保护她，也就根本没有人要伤害她了……这道理你明白么？”

“……明白。”

老人又道：“龙啸云已回来了，你留在这里，只有增加林诗音的烦恼。”

叶笙凝注着远方的黑暗，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长叹一口气，喃喃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谢谢前辈指点。”

老人道：“龙啸云忽然回来，只因他已找到一个，他自信可以对付你师父和你的帮手……你可知道他找来的人是谁？”

叶笙道：“胡不归？”

老人道：“不错，正是那疯子。”

孙小红插嘴道：“胡疯子的武功真的那么厉害？”

老人道：“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我始终估不透他们武功之深浅。”

孙小红道：“哪两个人？”

老人含笑望着叶笙，道：“其中一人是他的师父小李探花，另一人就是胡疯子。”

“前辈过奖了。”叶笙淡淡一笑，“我现在只想知道，林仙儿在哪里。”

“我可以告诉你……”孙小红忽然赶到前面来，眼睛里发着光，“但你也许还是找不着，还是让我带你去的好。”

叶笙还未开口，老人已板着脸道：“你还有你的事，叶笙也用不着你带路。”

孙小红嘟起嘴，垂下头，看样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叶笙沉吟着，抱拳道：“就此别过。”

他心里本有许多话要说，却只说了这四个字。因为他知道，在这老人面前，无论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老人一挑大拇指，赞道：“对，说走就走，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叶笙果然说走就走，而且没有回头。

孙小红目送他远去，眼圈儿都红了。

老人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柔声道：“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孙小红还是呆呆地望着叶笙身形消失处，淡淡道：“没有。”

老人笑了，笑容中带着无限慈祥，摇着头道：“傻丫头，你以为爷爷不知道你的心么？”

孙小红嘟着嘴，终于忍不住道：“爷爷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让我陪他去？”

老人柔声道：“傻丫头，你要知道，像叶笙这样的男人，可不是容易能得到的。”

他眼中闪着世故的智慧之光，微笑着接道：“你要得到他的人，就先要得到他的心……那可不简单，一定要慢慢想法子，但你若追得他太紧，就会将他吓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