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先生盯着阿飞，看了很久，忽然道：“你受了伤？”

阿飞也有些意外：“这人好厉害的眼力。”

铁笛先生道：“伤在背后？”

阿飞道：“你已看出，何必再问？”

铁笛先生道：“是心眉和尚下的手？”

“哼。”

铁笛先生笑了笑，摇着头道：“少林护法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怎样？”

铁笛先生淡淡道：“以他的身份，本不该在背后出手伤人，既已伤了你，便不该还让你能活着走到我面前。”

他忽又一笑，喃喃道：“这老和尚难道是想借刀杀人么？”

阿飞道：“我告诉你三件事，第一，若不在背后出手，他根本出不了手；第二，他纵然出手，也杀不死我；第三，你更杀不死我！”

铁笛先生纵声大笑：“少年人好大的口气。”

他的笑声一发即收，厉声道：“你既已受伤，我本不愿出手，但你的口气太大，我不能不教训你。”

阿飞似已觉得话说得太多，连一个字都不愿再说。

铁笛先生淡声道：“念在你已受伤，我让你三招。”

阿飞望着他，忽然笑了。他微笑着将剑插回腰带上，扭头就走。

铁笛先生纵声长笑，飞身而起，棉袍的衣襟在空中展开，苍鹰般落到阿飞面前，叱道：“既已见到了我，你还想走？”

阿飞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不走，你就得死！”

铁笛先生大笑道：“是我死，还是你死？”

阿飞道：“没有人能让我三招。”

铁笛先生道：“我若让你三招，就非死不可？”

“是。”

铁笛先生道：“你为何不试试？”

阿飞不再说话，转过目光，盯着他。

铁笛先生骤然觉得，有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他享受盛名并非侥幸，而是经过大大小小无数次血战得来的，每次血战中，他都会面对一双眼。

各式各样的眼睛！

有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凶恶，有的眼睛里充满愤怒杀机，也有的眼睛里充满畏惧和乞怜之意……但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感情，这少年的眼珠子就像是用石头塑成的，这双眼睛瞪着你时，就好像一尊神像在神案上漠然俯视着苍生。

铁笛先生微吃一惊，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阿飞的剑已然出手。一剑刺出，绝不空回。

这是阿飞的信条，没有绝对把握时，他的剑绝不出手！

铁笛先生的身子突又凌空掠起，冲上梅梢，只听“哗啦啦”一片声响，雪花、梅花，飞满半天。

白雪和红梅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幅绮丽的图案，从下面望上去，只见铁笛先生的身子在白云红梅中飘飘飞舞。

阿飞根本没有抬头，剑已收起。

铁梅先生却已轻飘飘落了下来，落得那么慢，看来就像是一个纸做的人。但是，他身子还在空中，雪地上却已多了一串鲜血。

阿飞凝视着地上的血，缓缓道：“没有人能让我三招，一招都不能！”

铁笛先生倚着梅树，喘息着，他的脸苍白，咽喉之下，胸口之上，血迹淋淋。他那只名震天下的铁笛，根本就没有机会出手！

阿飞道：“但你没有死，也因为你让我三招，你没有失信。”

铁笛先生喘息着，忽然道：“还有两招。”

阿飞道：“还有两招？”

铁笛先生咬牙，忍受着痛苦，勉强笑道：“我让你三招，你只出手一招。”

阿飞再次转过身来，凝望着他，很久很久，道：“好！”

他轻轻出手，在铁笛先生面前虚击了两掌，道：“现在三招都已……”

就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十余点寒星，宛如暴雨般自铁笛先生手上的铁笛中飞射而出！

阿飞凌空一个翻身，掠出三丈。等到他落下来时，人已站不住了，两条腿一软，扑通坐下。

铁笛先生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兴奋的红光，喘息着道：“今天我已学会了一件事，绝不让任何人三招！你也该学会一件事……若要出手，就一定要令对方倒下，否则，你就绝不要出手！”

阿飞咬着牙，瞧着钉在他腿上的一点寒星，一字字道：“这件事，我一定忘不了的！”

铁笛先生道：“好，你走吧。”

阿飞还未说话，已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

有人在呼唤着道：“前辈，铁老前辈，你得手了么？”

铁笛先生道：“快走！我已无力杀你，也不愿你死在别人手上！”

阿飞就地一滚，滚出两丈。此时他的腿虽已不能走，他的手却同样有力。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走不远的，这一片白银般的雪地，就是他致命的对头，而他已无力消灭自己在雪地上留下来的痕迹。

田七他们迟早都会追上来的。

何况，此刻他的喉头又已感觉到一阵阵血腥气……他虽然在勉强忍耐着，但这口血，迟早还是难免要吐出来的。

用不着别人来追，他自己也已支持不了多久。

此时，他只想见叶笙最后一面，告诉叶笙，他已尽了力。

就在这时，已有一条人影向他扑了过来！

………………

叶笙已被关进屋子里，周围有人严密把守。

忽然，有阵急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眨眼之间，田七已带着八条劲装疾服的大汉赶过来了，沉声道：“守住门，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否则格杀勿论。”

他自己显然也急着想去追捕阿飞，话未说完，已纵身掠出。

大汉们立刻张弓搭箭，守住了门窗。

一阵轻微的喘息声响起，一条人影走了过来。他虽然脚步有些不稳，但还是走得很快，正是今天才赶到的铁笛先生。

只听铁笛先生厉声道：“姓叶的是不是在这间屋子里？”

大汉们面面相觑，道：“我们不大清楚。”

铁笛先生道：“好，闪开，我进去瞧瞧。”

有个大汉道：“田七爷吩咐了，无论谁都不能进去。”

铁笛先生怒道：“田七？田七是什么东西，你们可认得我是谁？”

那个大汉盯着他身上的血迹，冷声道：“无论谁也不能进去。”

铁笛先生淡淡一笑：“很好。”他的手忽然抬了抬，“叮”的一声，寒星暴射而出。

………………

叶笙闭着眼睛，似乎已睡着了。

忽然间，他听到一声惨呼，呼声并不响，而且很短促。他知道，只有被一种很尖锐的暗器钉入咽喉时，才会连惨呼都发不出来，这种情况他当然见过。

他皱了皱眉：“难道又有人来救我了么？”

接着，他就看到一个手提着铁笛的青袍人大步走了进来，脸上虽已全无血色，却满含杀机。

叶笙的目光，停留在他手里的铁笛上，缓缓道：“铁笛先生？”

铁笛先生盯着他的脸，道：“你被人点了穴道？”

叶笙笑了笑：“你看到我面前有酒都没有喝的时候，一定是动也不能动了。”

铁笛先生道：“你既然已全无抵抗之力，我本不该杀你的，可是我却非杀你不可。”

“哦？”

铁笛先生瞪着他，道：“你不问我为何要杀你？”

叶笙又笑了笑：“我若问了，反而难免要生气，要向你解释，你一定还是不信，还是要杀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费口舌。”

铁笛先生怔了怔，大声道：“不错，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杀你的……”

他面上泛起一阵激动痛苦之色，嘎声道：“如意，你死得虽惨，但我总算为你复仇了！”

如意，是铁笛先生最宠爱的侍妾的名字，据说她是死在梅花盗的手里。现在，在铁笛先生的眼里，叶笙就是梅花盗。

于是，铁笛又已抬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