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衍揉了揉眉心，夏教授那天的神情他还记忆犹新，他是睿智的，他甚至已经看出来了，他内心一直压抑着的东西。

他是很爱她没错，可是他也知道，她和博雅非要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会犹豫，犹豫很久很久，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结论。

夏教授仿佛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他的话像是沉重的石头，一举压在他的心上，无法挪开，也无法再去移动。

它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却让人总是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电脑上的病例写了很久了，却也没写出多少个字来，博衍很少有这种心不在焉的时候，但是这一次，却是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

夏教授的手术时间，近在眼前。

手术前一晚上。

外婆已经发现了他深夜还在写作，所以每次都得等到他睡着了，她才会去睡，这一天，也没有例外。

人离开之前，好像都是前奏的，虽然不能百分之一百确定，但自己的预感，总是不会骗人的，夏教授微笑着，对她的行为有些无奈，“我不能写完，你就帮我继续写。”

外婆一下子红了眼，“你胡说什么，既然要决定接受手术，就一定会看到希望的。”

尽管前几天，外婆是一点也不支持夏教授去做这手术的，大家都没有什么把握，手术成功率也不算很高，风险又因为夏教授年纪大的原因，增加了不少。

保守治疗，其实是夏教授现在最好的治疗方式。

可人有的时候，偏偏想要拼一次，也许就会有奇迹发生，夏教授就是这样的心态，尽管他年轻的时候，都是属于沉稳的类型的，也许是反弹吧，年纪越大，做事情反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不知道是因为看透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唐橘和夏佳筝也都在，这一个晚上，大家谁也不肯离开。

就连夏家的夏雨行夫妇，还有几个亲戚都来了。

夏教授瞒着很多人，可是亲人，却是瞒不住的，所以大家也都来了，一起站在病床前面，尽管是露出微笑，祝福手术顺利，可是大家的内心都是沉重的。

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笑着难过。

夏教授是谁呀，年纪轻轻就是南城最具权威的骨科医生，他手底下的接班人还是现在医学界上赫赫有名的博衍。

这样的盛名，谁又能拒绝的了了？这样一颗高挂在深蓝色天空之上，熠熠生辉了几十年的明星，怎么，突然就星光黯淡了呢？

唐橘紧紧地咬着唇，手里拽着夏佳筝的衣服，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有些想哭。

明明大家都是闲聊着，夏教授年轻的时候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或者是现在医学界上出现了什么严重的病毒，讨论的津津有味的。

在夏家，很少有这种的情况。

至少唐橘来了夏家之后，这还是第一次，除了那些人结婚生孩子的满月酒，就许久未曾见过这些面孔了。

“这就是唐橘了吧，长得可真水灵，有点像你呀，夏教授。”

说话的人是谁，唐橘自然是不认识的，可是却把夏教授夸得很开心，夏教授故作谦虚，“哪里哟，你才是岁月不败美人啊！”

“哈哈哈哈。”

病房里笑声一片，可是这个笑声却不怎么持久。

时间到了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他们才纷纷离去，现在就只剩下了夏夫人，还有夏雨行一家，还有唐橘和夏佳筝。

夏教授聊了一晚上，可是却没有什么睡意，反倒是精神的很，他看了眼夏佳筝。

夏佳筝也是他带大的，夏佳筝的父母死的早，爷爷也不在了，到底都是英年早逝，只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在这儿，而且志向也不在经营公司上面，反倒是从医了。

夏佳筝这个人心思细腻，夏教授也是知道的，他当初填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医学，不是因为他们家医生多，或者是在这个方面有天赋什么的。

夏教授知道，那是因为他的父母。

父母双亡，死于车祸，全身粉碎性骨折，是当场死亡的。

他知道消息的那天，还在上兴趣班，那天下了课回来之后，就被接去医院了，短短的几个小时，父母刚送他上了兴趣班之后，到现在离开人世，就是这么的突然，还有措不及防。

他很聪明，夏教授也知道，所以他骗不了夏佳筝，尽管夏佳筝年纪小，但也不能用那些粗略的借口去敷衍他，说什么你的爸爸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守护你。

夏教授说不出来，他也只是安静地摘下了口罩，对着这个小孩子说，“他们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夏佳筝年纪还太小，不太明白这样的字眼。

他父母的车祸手术，是夏教授亲自主刀的，那也是夏教授最痛苦的一次，给自己的亲人做手术，把一个孩子所有的希望都承载着，可是他没有办法从死神的手里，把他的父母抢救回来，那一刻，夏教授眼眶泛泪。

夏夫人站在他的身边，扶着他小小的身子，唐橘也站在他的身后，仰着头问自己的外公，“外公，走了，是什么意思？”

夏佳筝也是充满了疑惑地看着他。

夏教授沉默了会儿，微微地叹了口气，半蹲下来，平视夏佳筝那双好看的眼眸。

“听我说，孩子，你的父母死了，粉碎性骨折，大脑受了重伤，无法支撑全身器官运转......”

之后的夏教授，以一种特别专业的态度，对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说出了异常专业的话，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夏佳筝听不懂，可是，在这一刻，夏佳筝，就是夏佳筝唯一可以通知的人。

他不会因为他是孩子，就去糊弄他。

五岁的孩子哪里懂的这么多呢，只是知道，她的爸爸妈妈死了，治不好了，他前面忍着，没有哭，可是到了后面，却猛地扑到了夏教授的怀里，哭了整整一夜。

唐橘坐在地板上，轻轻地抱着他。

想起这一幕的时候，夏教授的眼眶慢慢地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