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没熄灯，赵玫和敖巧、柠柠去E1区看望梅阳升，因他是四人宿舍人多说话不方便，一行人又回到了D区306。一回到寝室，恰逢Laura不在，赵玫连珠炮似地说道：“好端端的考个高中不好吗？非要走这条路，这么小的年纪植入芯片对你身体有损伤的，你不要命了？”

阳阳慢慢眼圈红了，低下头去不吱声。

柠柠跳到他皱巴巴的领口处，口吐人言：“主银，你知不知道我们好不容易操办完他妈妈的丧事，阳阳就病倒了。”

“得了什么病？”

“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的毛病。”

“怎么会突然得这种病？难道你陪着他沉迷打游戏?”

“主银，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俩都缺乏自制力，脆弱，爱玩。但初中生压力巨大你是晓得的，现今读书几乎是普通学生改变命运提升自我的唯一门路了，成年人的竞争压力被提前显现在校园。校园也是讲家庭背景、阶级、朋友圈子的，阳阳心态崩了，所幸他愿意向我敞开心扉，他不想读个普高了事，他预见到2050年人类将集体进行灵性修行，也通过了SSP在中国的筛选培养计划，他完全是自愿的。”

赵玫听了柠柠的解释，脸色不太好看了：“阳阳，可能你觉得自己一个人读书，撑不下去了，加入SSP是一件既光荣又新奇的事。但以后我们要走的路跟普通人是迥然不同的，如果你觉得普通学生的路已经很难了，那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里的路更难走。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木已成舟，今天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生活上有什么难题记得找我，找敖巧也行。”

“姐姐！”阳阳流下了泪水，“你是觉得我很弱很贪图安逸吗？我欢天喜地来见你，你却对我很失望吗？你连柠柠也不信了吗？”

敖巧从旁劝道：“阳阳，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呢。她本来就是临时得到你的消息，没做好心理准备，一时接受不了，过几天就想通了，我也会劝她的。来，宝贝，姐姐的室友马上要回来了，哥哥我来送你，好不好？”

阳阳眼含泪水抬头瞥了赵玫一眼，擦了擦眼角，仿佛一条被错怪的小狗，复又垂下了头，可怜兮兮地被敖巧拽着胳膊拎了出去。

柠柠刚开口想安抚赵玫，赵玫气得冲他吼道：“你就这么故意宠他好了！宠得没边了！还怂恿他来这里，不就是仗着我拿你们俩没办法嘛？你满意了！我再也不想理你们！闭嘴！赶紧滚回墙角去！我不想看到你！”

赵玫压根不知道，这层楼全是高文明外星人学员，她这小声的吼叫声波全楼层都听见了。她第一次来F3，廊上没有一个人，也是因为外星人学员们刻意避开她，躲在门后通过透视暗暗观察她。

Laura回来听到寝室里的怒吼，赶紧关了门，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制止道：“这是怎么了？声音那么大，干嘛对着一只壁虎痛骂？”

这几天波折太多，舞会上又受到了丹与胡缦接连调戏，赵玫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Laura，我心里真的好苦，压力好大。你知道么，我那个表弟真是扶不上墙的一块烂泥。私立初中供他读着，连宠物都允许他玩，结果偏不肯考高中，才15岁就植入了芯片，他身体还在发育中呢，就这样瞎搞……”

Laura头上的凸出组织blingbling亮了起来，发出了紧张的橙光。她坐到赵玫身边，拉着赵玫的手：“玫，别激动，声音小点，咱们用意念传输。”

一番交流之后，Laura说：“玫，我晓得你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这事已经发生了，你表弟也不可能退回去。他去年就已经显露过一次心电感应能力，从你的话可以推断他对灵性修行非常感兴趣，就算不被SSP选中以后大了也会走这一条路，所以别太纠结啦。”

赵玫气稍稍平了:”他心血来潮来这一出，柠柠身为他的实际监护人也不拦着劝着，我能不生气么。”

柠柠：“主银，我真的劝过，我要是放任他，他在得到SSP少年招聘团首肯后就直接走了，连退学手续都懒得办。我知道了这事，跟他前前后后商量了三天三夜，把以后的路都预想了一遍，他说要是不让他去他就要remark了。”

“Remark？什么意思？”

“他们班上还有两个常年抑郁的同学，三个人时常在一起浏览suicide网站，徐虹死后，柠柠不止一次跟同学的聊天记录中出现remark这个词，意思是人生重头来过。”

赵玫一呆：“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他觉得将来毫无希望？”

柠柠：“嗯，他觉得自己的母亲给别人带来了不幸，是一个人生污点，而你又……多少有点看不起他，厌憎他，收留他完全是被迫的。这些年他花你的钱，觉得一直在欠你的债，而且你还讲过，可能他以后一辈子都要靠你。他感觉得出，你觉得他就是一个累赘。他不想老是当你的累赘，他想早点独立成长，养活自己。”

“独立成长也得18岁之后，小小年纪瞎想八想些什么，再说了他不是有你么，就算我没有带给他安全感，你可是一直在撑着他的呀。”

“主银，说句大实话，他人小，心思却深。他说了，我表面上说什么主银都听，实际上主银稍微强硬一点，我就倒戈了。他不想临到被厌弃，才开始惶恐。他自己晓得不是读书的料，不适合那种填鸭式的高中教育，参加SSP是他心之所向，没有一丝犹豫。”

赵玫和Laura都陷入了沉思，一个才15岁的孩子就能这么直白深刻地剖开人性，选择自己未来道路，不惜以remark相威胁，心智比自己同龄时候成熟多了。赵玫感到了阳阳内心的不安与酸楚，想到：他害怕被厌弃，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总是盯着他母亲的错处，不肯关爱他嘛？自己埋怨父母没有给予足够的安全感，其实又何尝给过阳阳安全感呢？一代害一代，我该及时结束自己的冷暴力了。

Laura见赵玫脸上现出悔意，由衷地笑了。她对柠柠说：“柠柠，我现在才知道，你冒险来基地不光是为了玩，也是为着缓解家里的矛盾。以后你就放心吧，今天这事吵开了反而好，你想要的效果可达到了呢。”

柠柠一吐信子：“主人慧根深种，我哪有不放心的。Laura，你喜欢我么，不会检举揭发吧？”

“小可爱，我哪是那种人。要不今晚你跟我睡，我给你讲讲我家乡的故事，好不好？”

“好呀，求之不得。”熄灯乐声响起，3楼又陷入了一片安谧，大家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