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听见外面的哭声，看着旁边寸步不移的一位精锐射手，对方点了点头后，她才推开门。

十多个穿着盔甲，卸下头盔的人抹着自己漆黑的脸，擦去一道泪痕，虽然在大哭，但手里还是没有停歇，将一具具尸体搬上推车。

他们仍然忙碌在自己的岗位上，只是无比的悲伤。

秋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莫名其妙被卷入一场战争中，又奋力去拼杀的士兵们，摘下自己的眼睛，擦了擦眼角，走上前去，与他们一起搬动。

秦历兵团的成员也迅速开始帮忙，很快就把城门内、城墙上的尸体给搬完了。

只剩下最后一具尸体。

将军汤平。

再看到将军浑身是伤，状况十分惨烈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士兵都遏制不住了，像是一个小孩一般呜哇大哭起来。

平时将军虽然大大咧咧，且总是跟手下的士兵鬼混，但无论如何，他都像是一个成熟的哥哥一般。

他们承认汤平肯定没有沐承德有远见，没有秦历的战斗能力，没有车闻的临时指挥，也没有秋的绝世医术。

可他是我的将军，我就认为他是最厉害的人。

十来个人昂起自己的头颅，咬紧牙关，争取不让自己是最给将军丢人的那一个。

“让我来吧。”

一道疲惫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齐齐抬头，看着站在城墙上，身后背着一具尸体的男人。

秦历浑身是伤，从山上掉落的飞石，或是与骑士长战斗时候的伤口，让他满是血迹，且疲惫不已。

但他还是拒绝了宋觅的帮助，将吕瞎眼的尸体背了下来，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每一次都摇摇晃晃的，令人想要帮他一把。

他将吕瞎眼的尸体放在汤平旁边，长出一口气，说道：“将军，该是你的，就会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他伸手进入兜里，掏出那一块热的发烫的城主令，不顾脑海里的警告和警示，将其放在男人的胸前，再把男人紧握的拳头扳开，两只手放在胸前的城主令上。

“各位，”秦历环顾周围，看着不断走出来的惶恐的民众，还有站在这里，很是迷茫的士卒，开口说道，“我不会说过去的不必计较，或是未来可期这种屁话。我说的是，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我们不是为了权力、金钱，亦或是所有人身之外的事物而死亡，我们是为了自己的家园，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战斗。

无论是汤平将军，还是吕队长，或者是我，是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是死得其所。因为我在保护我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这无关于任何权利任何阴谋诡计，这只关乎我这个渺小的人所在乎的东西，只关乎这个世界还有良知的人所在乎的东西。”

驼背的男人，脸上带着汗水的女人，手里拿着糖果的小孩，以及站在身旁，眼睛逐渐明亮的士兵们都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为在外征战的人做出默念和祈祷。

不论他们信不信鬼神，只要能为了那些人好，他们就愿意去做。

秦历俯身，蹲在汤平的身旁，轻声说道：“其实这话应该是你来说的，我们也许有一些小过节，但只要是在战场上的士兵，我都尊重。”

他正准备抬起对方的身躯，这时候一个女声忽然插嘴说道：“我来吧。”

秦历愣了一愣，看着一脸冷酷，似乎是可以杀人眼神的女人，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可能是没有后果的情人？毕竟像汤平这种人，把责任感看得十分重要，在不退伍之前，他都不敢进行一场爱情。

女人身材看起来有些瘦弱，但还是扛起了汤平的身躯，她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说了一句：“让让。”

没有人询问，只是纷纷让开道路，目送女人走向一块墓地。

……

咔嚓，咔嚓。

铁锹铲在地上，掀起一阵泥土，女人累得喘气，但还是没有停歇，继续自己的动作。

她的手上起了水泡，此时痛的要命，腰肢也满是酸痛之意，面前的一个大坑已经挖的差不多了。

她吃力地将汤平放在刚买的棺材里，然后使出了自己的浑身解数，都无法将对方放进去。

只能推进去，可这样的话，就破坏了许多的仪式感。

一直满是血迹的手搭住棺材，秦历提起木制的棺材，将其缓缓盖住，放在土坑里面，说道：“想聊聊吗？”

女人铲着地上的土，眼睛莫名朦胧了起来，强忍着哽咽说：“我骗他说我结婚了，那其实是别人的婚礼，我只是假扮的新娘。他来了，却一句话都不说，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明明我那天都哭着求他了，可他就是不愿意，现在好了。”

说着说着，原本性格变得冷酷强硬的女人彻底忍不住了，趴在坟头大哭起来。

其实同为男人，秦历理解汤平的想法，刚才在那边也打听了一下汤平的家庭。

一个军武家庭出身的男人，父亲在年幼的时候征战死亡，靠着抚恤金来度日，汤平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报仇，毅然决然加入了军伍当中，且被自己的母亲赶出了家门。

他一生中似乎除了打仗就是打仗，一个人孤独的不像话。

秦历点起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目光隐约看到了远处走过来的，一位年龄很大的老人，从兜里掏出毛笔，将备好的墨水放在身前，在空白的坟墓上撰写。

汤平，一位称职的将军，渡鸦城的管理者。

且有可能可以获得很好的生活的人。

后面这一句话秦历没写，在心里说了。

老妇人走到了坟墓前，看着旁边哭泣的女人，朦胧间好像看见了几十年前的自己，看着坟墓，没有哭泣，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一种古怪的默然。

在临近暮色的时候，老人背对着被遮住的太阳，身旁坐着一位埋头哭泣的女人。面前的坟墓靠近大树，空中的雪花飞舞。

秦历点起一根卷烟，有些惊讶地看着老人伸过来的满是皱纹的手。

“我也想抽一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