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明珠一人拎着酒坛，立于城墙，看着容山漫山大火，火光之中仿似有道白影凌空而立，明珠冷哼一声：“苍月，来看你家小白！”

苍月飘于一旁，瞟了眼明珠，“他在控制火势……”说罢转头望了望天，伸了个大懒腰，“……我困了。”缓缓凌空走入明珠体内……

明珠眼前一阵柔光，晃了晃身子，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睡太早了……明日你还要醒！”

此一战，众人皆疲惫不堪，这夜皆呼呼沉睡，仿似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明珠直睡到日上三杆，方才悠然着醒转过来，换了身红色衣裙，伸了伸手臂，打着哈欠走出屋内。

城内乱糟糟的，远远便听到王金良大嗓门喊着。

明珠拢了拢头发，懒散的向他走了过去，拍了他一下，“干嘛呢？”

王金良回身看到明珠，立时笑得灿烂，露着一嘴白牙……若不是他脸上有伤，还能更好看些……

“昨夜光战俘近一万呢！主帅真英名啊！这烤全羊之计当真厉害！”

明珠看着他那头发有一边都快被烧没了，身上还泛着一股燋糊之味，捂了捂鼻子，“你好好洗澡了吗？怎么还一股子糊味？”嫌弃的撇了他一眼。

背着手，转头看了看那些战俘，淡淡说道：“这些人……全部坑杀！”说罢转身走了……

全部坑杀？王金良浑身一颤……一万人啊……全部？……坑杀？立时呆立原地，望着主帅那背影，刚刚那句话主帅说来，仿似在说今日天气真好般……

秋风瑟瑟，忽的吹了王金良一身，也不及刚刚主帅那句话，令人心生惧怕，浑身发寒！

明珠立于城头之上，望着容山，山火已灭，仿似昨夜下了场雨？满山焦黑如炭，有些处还冒着几缕黑烟，正发着呆。

刘玄洛急急走到城墙之上，几步走到明珠面前，急声问道：“坑杀战俘，可是明珠下的令？”

明珠歪了歪脑袋，双眼却仍望着容山，一个眼神都未给他，朗声道：“是本帅下的令！！”

是本帅下的，不是明珠下的……刘玄洛身子一震，眼带几分凄凉之意，皱眉问道：“……那可是万人性命啊！”

闻言明珠忽的回头看他，只见他一身华服，精神尚好，那看自己的目光仿似带着不赞同。

不赞同？明珠沉声说道：“万人又如何？城内粮草不足，便是本帅都只能吃白饭咸菜！你拿什么来养万人！难道要我们兵士从口中省粮来养他们吗！！”伸手一把拉住他衣领之处，欺身近前，轻转头紧紧盯着他侧脸，“监军还当真是面慈心软！陛下派王爷来是监视本帅是否会叛逃！不是让你来与本帅指手画脚的！”

“……明珠！！”刘玄洛，眼带悲意，紧紧回望那双眼眸，不知她为何眼中含怨，只知此时她满目皆含戾气。

“刘玄洛！！”明珠又紧紧了他身前衣领，但见他脖颈之处显了红痕，方心中一怔，缓了手劲，咬牙道：“……我才是主帅！你莫要忘了！”

此情此景好似有些熟悉……

明珠甩了袖子下了城墙，胸口发闷，隐隐疼得厉害，伸手推门，刚想再睡个午觉，却听得身后一声唤，立时转过头来。

来人少泽，手托着一个大粗瓷碗：“主帅，我家王爷命属下送来的……烤猪肉！”

明珠忽觉心中酸涩难当，哑声道：“拿走！不吃！”说罢转身进了屋，砰一声关了屋门。

少泽不名所以，转头看向白根。

白根斜斜了眼睛，嘟着嘴道：“你看我干嘛，我家主子，一向是个不靠谱的……谁又知道？”

明珠躺于床上，哪有什么睡意？翻来复去的回想都是安逸海所说的话。

……兄长来京都，便是来帮清平王勾结安家？使得青越内乱，然后……图之？

巴雅尔……你想要青越乱吗？

明珠啊……你已是弃子……他要的不是你……你……当真还要不分是非对错的爱一个人吗？

不然呢？……呵呵……便是弃子，也要该有它的价值……要青越乱吗？……好啊……

翻来复去，如何也睡不实，所幸便起了身，一身大红，缓步行于容城内……

本是秀美的江边小城，如今残破不堪，石砖铺地，街路冷清，不时有一队队兵士寻过，见到明珠皆整齐行礼。明珠反倒是一点反应没有，沿街走着，两旁边商铺林立，只是此时皆关着门，有些牌扁皆不见了，家家紧关，户户紧闭，满城除了兵士，见不到百姓，漫漫行至江边，青江碧绿碧绿的，映衬着容山，仿似江天一色，有几只江鸟于江面之上捕鱼，一派祥和之色，午后阳光轻洒，江水向岸边拍来，卷着枯叶，碧水蓝天，秋风飒爽，午后阳光斜照江面，细碎满江，波光粼粼。

明珠沿江缓缓走着，此一生仿似根本没有留心过任何风景，此时美景，显出几分秋凉，倒教人心中一派神往，拢了拢被风吹起的裙摆，侧头远望，天高江阔，大江奔流而去，仿似能带走心中烦闷……

深深呼出胸口压着的烦闷之气，止了思绪，只观风景。

远远的便见白根立于江边，拿着个小鱼篓立于江边，见明珠走来，转头看了过来。

此时江内少泽露出头，手中握着一尾鱼，喊道：“这尾好肥，快接住！”说罢用力一甩，一尾鱼被甩到岸上乱蹦着。

明珠只见白根立时如少女般，扬脸笑了下，立时跑过去抓起鱼放入小篓里，转身举着小鱼篓献宝般向明珠举了举，“主子！好多条呢！！”

明珠一脸黑线！几尾鱼而已，至于笑的那么灿烂吗！好想打他怎么办！！

明珠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小篓！低头一看，果然好几尾鲜鱼，厉声道：“一会都烤了，送到我房内！”

白根乖乖‘哦’了声，复又嘟嘴道：“人家少泽捉的呢！”

人家？！人家个什么劲！明珠只感到一脑袋火，伸手指着他，“信不信我把你扔江里喂鱼！”

白根赶紧禁声，低着头，撇了撇嘴。

明珠也不知道生什么气！抚着心口急急往回走，刚刚诗情画意之感，瞬间消散！

天地间唯我明珠独自一人！凭什么你们个个有朋有友，有说有笑的！凭什么！！

傍晚

明珠立于城墙之上，向容山而望，此一段本是满山枯黄落叶轻舞，此时却是满山燋黑树桩子！余辉满山，一种凄凉残败之感，秋风一吹，泛起一层黑灰在空气中缠绕……

城下山脚之下，王金良带着几队人正挖着大坑，这坑足足挖了一日！

王金良叉着腰，不停命令人要快！回身向城上望去，明珠一身大红立于余辉之中，光鲜无边，……可如此鲜丽之下，却是让人胆颤心惊般惧怕！

刘玄洛立于城上另一头，双眉紧皱，双手握拳砸在城墙之上，侧头看了看明珠一脸从容，仿似欣赏着美景般……心乱如麻。

余辉尽落，坑终于挖好了……

几队兵士驱赶着战俘向巨坑走去……

战俘个个被捆绑双手双脚，有咬牙骂的，有大哭不止的，有声声求饶的，有浑身发软不能行走的，有不断想试图逃跑的，……神色各异，尽显百态。

刘玄洛握紧拳头，急走几步行至明珠面前，“明珠当真要如此吗？同是青越兵士，未免太过残忍了……”说到后面竟带着几分悲痛……

明珠缓缓侧过身子，眼中无悲无喜，平淡得仿似是件极小之事般，靠近刘玄洛，于他耳际，轻缓道：“明珠一向心思狠毒，杀人如麻……除了王爷……当真是没有救过一人……王爷可还心折？”

刘玄洛只感她红唇轻启，说着最残忍之言，浑身一僵，挪了挪嘴唇，侧头观她，痛苦道：“明珠坑杀万人，便是为了让玄洛打消心思吗？”

闻言明珠乐了，歪了歪脑袋，缓缓道：“为让王爷打消心思？王爷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些！明珠只是单纯的想杀他们！”高抬起手臂一放。

城下王金良立时点头领命，立时命人将战俘一一推入坑内，刹时哭喊声，求饶声不断……

明珠极近的看着刘玄洛，见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城下之人，眼中痛苦挣扎不断，狠狠闭了双眸，忽得轻笑一轻，以肩撞了撞他肩膀，“明珠出战之时曾问过陛下，安家留不留？反王留不留，他……只是摇了头！”

闻言，刘玄洛震惊大张双目，回看了过来。明珠轻启唇瓣，“刘玄庭血洗世家，不比明珠手段更狠辣？与你那皇兄比……王爷真是差得远了……”说罢扫了他一眼，转身向城下走去，边走边大声喊道：“金良啊……一会本帅请你吃烤鱼！”

兄长……你要青越乱是吗？好啊！

王金良浑身一抖，回身看着不断挣扎的人潮，哪有什么心思吃烤鱼？

夜晚，只有王金良低着头，陪坐一旁，猛灌着酒，一点菜也未动。

明珠明白，世家公子，哪见过这种场面，若说出战杀敌，拼得便是你死我亡，正大光明。那坑杀手无缚鸡之力战俘，就有些太阴损了些，何况汉人，德行看得极重。

今夜，只有自己对酒望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