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在小巷内见到的葬剑并非他真正的样貌，虽然我早听说葬剑和魔君君临、燮涯并称为魔界三大美男，但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如同旭阳般夺目的男子时依旧有些难以相信，他便是葬剑。

我从未见过有比他更为伟岸、更为英俊的男子。如同远古神祗，气势卓然，额间有墨黑护额，更衬得他眼眸深邃，令人一眼沉溺其中，不愿醒来。他面部线条分明，棱角坚硬，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之姿。比之君临，单看外表，他更像是魔界之主。

虽然穿了一身凡世的衣衫，却因剪裁得体，衬得他浑身比例线条完美无瑕，流畅自然到了极致。沧华曾赞他乃造物主偏爱之举，此言他的的确确当得起。

此刻，他虽面色如常，语气却已然算不上温和：“我问的是你为何要强夺他人马车，与他如何被你所伤并无干系。”

落锦有些嗫嚅地解释道：“爹爹你没有魔力后无法瞬移，又不愿小锦协助，这些年，都无法陪小锦去远一些的地方走走。若是有了这马车，爹爹就不会只窝在这盘陀山，我们也可以去找荼蘼姐姐啊。”

葬剑听落锦此番言语，才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眸色软化许多，伸手抚了抚她的紫发道：“是爹爹不好。爹爹答应你，以后会好好陪你去外面的世界走走，但这马车……”他视线缓缓转移，落到我的脸上时，一怔，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半个字来。他看了我许久都没有说话，浓黑眸中情绪复杂。

落锦见他忽地失了言语，顺着他的视线看来，眼眸也在落在我脸上时蓦然睁大。我知现在再躲回去已然来不及，便理了理衣角跳下马车，对他们粲然一笑。

她愣了一会，以我无法反应的速度扑过来，径直扑到我怀里：“姐姐，你真的是荼蘼姐姐吗？我不是在做梦罢？”

当年的她只及我腰处，如今却已然和我一般高，时间果真是最难捉摸的东西。

我颔首道：“你没有在做梦。是我，小锦。”

“沧华叔叔那个坏人，我问了他许多次姐姐你在哪里，他都不肯告诉我，不然我早就找到姐姐了……”落锦不满地鼓囊几句，将我抱得更紧些，“也不会让姐姐吃了那么多苦。”

“也并未吃多少苦。”我含糊带过，毕竟那段记忆我全无印象，好与不好都无甚干系，何必说出来平白惹她担忧。说完，转移话题道，“这些年，你们过得可好？”

小锦沉思了片刻道：“爹爹失去魔力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大好。不过，叔叔伯伯们常会来看我们，君上还把魔音铃送给了我防身，所以没人敢欺负我们。只不过爹爹常因拖累了君上和姐姐你而自责不已，虽然君上一点都怪罪爹爹。加上姐姐你一直下落不明，爹爹亦是一直难以释怀。”言毕，她吸了吸鼻子，“姐姐，这些年你在何处？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我虽有些奇怪葬剑为何会失去魔力，但一想这是人家魔界的事情，大约也是不愿讲给我听的，便未追问，只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对不起，这些年姐姐……”顿了顿，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含糊道，“姐姐也很想你。”

葬剑看了我们一会，忽地开口道：“一直以来，我对逆转时间之事并无记忆，对你的记忆唯有邺城巷内你救我和小锦那一次。说实话，那时，虽然感激却并不愿与你有过多牵扯。”

我未想到葬剑会主动对我说话，还主动提及当年的不愉快，一时讶异，未留意他前半句说了什么，只听到后半句，忙颔首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摇头苦笑：“知道你为了我做了怎样的牺牲后，我很后悔那日不仅没有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反而对你冷言冷语。你因我之事牵连被剔除仙根，贬入凡世，我心有愧疚，却遍寻不见你的踪迹。这些年，我＊日日夜夜想着能再见你一面，亲口对你说一声抱歉及谢谢，可惜一直未能如愿，直到今日。若不是你，我无法想象如今的我会是什么模样。所以，抱歉我将你拖入局中，谢谢你为我……”

“等等。”我忽地打断他，“我刚才就想问，我和你们不就只见过那么一次？我何时为你牺牲过了？我剔除仙根，贬入凡世不是因为我妄动凡心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葬剑和落锦都愣了。

葬剑试探着道：“你不记得？前世的记忆沧华仍未告知于你？”顿了顿又自我否定道，“不对，若你不记得前世记忆，应当不会认识我和小锦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微有些恍然，他们说的这些大约是我失去的这段记忆里发生的事情，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抱歉，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我忘记了很多东西，所以……”

葬剑有些难以置信看着我，小锦亦讶异无比：“姐姐，你失忆了？”

“可以这么说吧。”我话音未落，看她神色突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有不忍道，“我也不想忘记，但此事终究不受我的控制。”我摸了摸鼻子，指了指在一旁看热闹的司浩淼，“不信你们问他，我连他都忘了。子夷说，他是我今世的爱人来着……”

司浩淼嘴角的笑意再也保持不住，葬剑和落锦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怜悯。我咳了一声，避开司浩淼看来的视线，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葬剑又道：“沧华不是有修复记忆之能，为何不帮你恢复记忆？”

“他虽能修复因身体受创亦或他人篡改而导致的失忆，但我的情况乃换心所致，他怕亦是无能为力。”我此前也有些奇怪，为何我失忆沧华却不帮我修复，但联想到子夷提及我失忆的缘由也就明白了。

——沧华本就没有预料过这段记忆会随着我那颗心而去，此事已然超出他的范畴，他能修复因身体受创亦或他人篡改而导致的失忆乃是那些记忆本就存在，只不过因暂时的某些原因被封存，但我的记忆却已然根本不存在于我身体里任何一个位置，如何能修复？

葬剑眉头微皱，看我道：“你还记得哪些？”

我略加思索道：“若说对你们的记忆，便只有只有邺城小巷内的那一次相遇。而我醒来后，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天帝知道我爱上凡人江清墨，命沧华带我回天界，禁于须弥之境。后来狼妖袭击邺城县衙，清墨被狼妖食心，我为了救他便将自己的心换给了他……再之后就全无记忆。”

我隐约察觉司浩淼的脸在我的叙述中又黑了几层，落锦忍不住又抱了抱我：“姐姐，你真了不起，能为爱人做到这般地步。”

“若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我轻描淡写道，“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因为当时只有那一种办法可行。他和我之间，我宁愿他活着。”

葬剑看我的目光多了些不明的意味，也不知是哀怜我命运多舛，还是为我的献心壮举而深感钦佩。总之，他用这种不明意味的眼神看了我许久，叹口气后方将后续告诉了我。

当初子夷告诉我的那些只涉及到我与他，与司浩淼相关的那部分，简而言之，就是今世所发生过的大概，细节亦不甚明了。因此葬剑所说的这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这才知道原来我曾干过那么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这样一来，为何我在元宵节第一次见到江清墨时会有那么熟悉的感觉，又为何会叮嘱落锦在两百年后再来凡世的异样举动便能解释得通。只不过依照常理来说，除了逆时轮本身，无人无物会记得过往未被逆转前的空间里发生过何事，就连改了命局的我亦不会记得，但不知为何，那时候的我仿若冥冥中有所感应似的。

或许，是因为我太想要改变他们的命运将这情绪带进了逆时轮里，而逆时轮因受我情绪所感出了些许纰漏，也就是因为这些纰漏导致天帝发觉逆时轮有异。终归逆转时空一事还是有违天道，就算我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却依旧还是无法逃脱天帝的感知。

“所以就算逆转了时空，你也依旧被废了一身魔力，魔君亦是被牵连。”我心情有些低落道，“所以终归我什么都没做到……”

“不，你救了小锦，也等于救了我。”葬剑郑重道，“此恩德，葬剑此生没齿难忘。”言毕，竟欲撩衣摆下跪，我赶忙扶住他，忙不迭道，“不不不，你言重了，如你所言，做那些事乃是我心甘情愿。你并不欠我什么，无须对我心怀愧疚。其实，就算我不帮你，我爱上凡人终究还是要落得个被贬凡世的下场。”

“不，若无我，天帝不至于动怒至此，而你所经历的一切定不会如今日这般，更不会……”他眸中沉痛，话中有未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