燮涯手掌与那柄枪之间似乎平空生出一层肉眼可见的气流，而那气流将他护得严严实实，无论吴铭怎样攻击，他都立于原地稳如磐石，面色沉稳如同老僧入定。两人之间的差距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如今吴铭亦成魔，若用驱魔散等邪物对他而言亦同样会造成伤害，又或许伤害更甚。他或许也知道如此，只能勉强以实力相拼，眸中杀气愈加强盛。

他此前对强弱如此看重，怕是嫉恨到了极点，出招更为狠辣，招招直逼对方要害，对手若非燮涯这般强大的魔族，早就死在他手下。可对于燮涯来说他的攻击根本毫无威胁。

吴铭用尽毕生所学，招式瑰丽多变，然终究实力太过悬殊，不仅无法杀了他，连靠近都是奢求。见他精力几欲耗尽，燮涯撤了屏障，瞬移到他身前扼住他的脖子。

不过眨眼间，僵持局面瞬间被打破，吴铭一败涂地，而我目瞪口呆。

“你这样的本事还大言不惭，妄想杀我？”燮涯嘲弄地看他，“如此蝼蚁之辈，本尊不屑对付你。若非你狂妄自大，又不知收敛，或许本尊还能饶你一命，可如今……”

“要杀便杀，何必废话！就算我死，我的魂魄也绝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燮涯眼眸危险地眯起，收紧手掌，吴铭被他提起，面色因呼吸不畅憋得通红，“事到如今口中依旧不干不净，杀了你真是脏了我的手！”

燮涯眼眸一冷，弹指间将其一身魔力全数废去，随后像是扔废物一般将他往身后一扔。他“扑通”一声直接栽到辛离身前。

“辛离，你不是要报仇吗？本尊今日给你这个机会杀了他！”

辛离没想到燮涯会有此举，欣喜不已：“多谢尊者！”眸中愤恨顷刻尽显，长刀不加迟疑地冲他心脏落下。眼看他就要血溅当场，吴铭突然的一句话让辛离的刀势收住：“我没杀吴眠！”

辛离冷笑：“死到临头，你却还想蒙骗我？”

“我说的是真的！他被我关在一个小房子里。今日＊你若杀了我，你就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他的威胁虽然不高明，却的的确确让辛离的意志产生了动摇，眼神闪烁不定，“你骗我，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是我儿子，我又怎会真的忍心下手？”

“他在哪里？”

“除非你放了我，否则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下落！”

“你——”辛离眸中满是彻骨的恨意，可他那句话却让她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燮涯似乎在等着看热闹一般，也不催促，只冷眼旁观。我一边在心里默默将那贪生怕死的堡主鄙夷了一番，一边走到辛离旁边蹲下身道：“让我试试。”

辛离似乎明了了我的意图，眸中一阵欣喜。我冲吴铭不怀好意地笑笑，趁他未反应过来，直接点了他的昏睡穴并施法探知。

约莫一刻钟后，我睁开眼，摇了摇头，有些不忍道：“吴铭的确不曾杀吴眠。但吴眠所受打击太大，又将自身内力全数给了你，感染伤寒后毫无求生意志，因过度忧虑、病魔缠身死于七年前。”

辛离一阵恍惚，这比她知道吴眠死于十八年前那场大火的打击或许还要大些。毕竟她本来可以有救出他的机会，却任由这机会白白溜走。她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此景此景，我唯有一声叹息。

“你是妖？”冷不丁忽听燮涯对我说话，我颇有些受宠若惊，抬眼看他那张美得妖异的脸，我莫名地有些紧张，“我是妖没错。”

“那本尊此前为何察觉不到你身上的妖气？”

“那是因为……”月隐二字险些脱口问出，却又被我硬生生憋住。我毕竟不知他底细，以实相告的话，万一他将月隐夺走，我哪有能力同他抗衡？可不说的话，他似乎也不会罢休。我纠纠结结许久也说不出个缘由来，他似乎觉察出我的顾虑，淡漠道：“直说便是，本尊从不夺人所好。”

我眼一闭心一横，拉低衣襟将月隐掏出来给他看：“因为此物。”

他在看到月隐后神色忽地起了变化，并非觊觎亦非艳羡，而是惊讶和困惑，他看了月隐良久又看看我：“此物从何而来？你同沧华有何渊源？”

“沧华？我不认识他啊。”我莫名其妙，“这东西是我师父临终前给我的。”

“你师父？”他微微蹙眉，“他是何人？”

“他名叫颜如玉，是一只凤凰妖……”我话音未落却听燮涯突地笑出声，“我千万年来倒是第一次听说他是妖，真是有趣、有趣！”

我本以为他是个如冰雪般冷漠的人物，没想到却也能笑成这般，不过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呐。本小妖看得口水直流，被他一眼看过来又赶紧擦擦嘴角，惴惴不安道：“他不是妖还能是什么？”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大约是我认错了。”他敛了笑容，却依旧难掩嘴角的笑意，“你师父既然将此物给了你，你便好生收着罢。”

我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不敢直接问他。他的实力强大到我无法企及的地步，万一惹恼了他，我可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还在发愣，却忽听身后传来辛离绝望而痛苦的嘶喊声，“啊——”隐忍了十八年的恨意在顷刻间迸发，我未及回头，辛离手中的刀已经没入吴铭心脏。他呻＊吟一声便彻底地消了音。

她终是下了手。

我摇摇头，纵然我一向心软，可吴铭这种人活着还真不如死了好。我在探知时看到了过往的一切。此人无恶不作，简直是坏到了骨子里，薄云天与他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宽厚仁慈的典范。

我看了眼吴源，他一心一意地护着怀里那盆花，对周遭的变故毫无反应。若他知道这个看似与他无关的故事其实跟他有莫大渊源，不知还能否冷眼旁观。

不过既然辛离不告诉他，我更没有告诉他让他痛苦的道理。

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单纯直率的他，若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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燮涯站在台阶上，昂首看着虽被损毁却依旧耀眼的离境阁，面上看不出情绪：“看来你们离开隐渊后的生活过得不错，这离境阁比魔君的殿宇还要恢宏不少。”

“怎敢和魔君殿宇相提并论，不过徒有其表罢了。”辛离跪倒在地，眸中一片冷寂，“刚才之事多谢尊者成全，让我得以手刃仇敌。属下未得允许和水镜私自离开隐渊自知有罪，今日任凭尊者处置绝无怨言。”

“你之过错魔君自会裁定，本尊无权插手。”燮涯转头看她，“你这便随我回魔界面见魔君罢。”

“是。”辛离低应一声，起身随燮涯往外走，然未走出几步却忽被吴源拦在身前：“阁主似乎还欠小生一个请求。”

辛离怔了怔，方开口道：“事已至此，当日之事我已无法做到。依当日所言，我便告诉你左忆绵下落……”

“不，”吴源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小生要求并非此事，而是请阁主带小生去魔界！”

辛离面露诧异：“你为何要去魔界？”

“小生听闻魔界有一物名为玄阴复灵水，可使得灵体不全之物复原。”他看向怀里的紫菀，语带悲切，“她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必须要救她，还望阁主成全！”

辛离面色十分复杂，像是失落，又像是解脱，看了他良久摇头道：“此事我无法做主，”目光移到燮涯身上，“若尊者应允，我自然不会拒绝，但……”吴源见此转而请求燮涯：“请尊者成全。”

“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帮你？”燮涯不为所动，继续抬脚往前走。

我咬牙站到燮涯身前挡住他的去路，见他冷冷地看过来，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却依旧咬牙把话说完：“尊者，以我们之力要在十日内到达魔界并闯过魔界结界实属痴心妄想。但紫菀我们非救不可，我知道您和我们非亲非故，没有理由帮我们。但是……”我从脖子上拿下月隐，以一种英勇就义的表情递给他，“我拿此物来换，只求您带我们进入魔界！”

“这月隐乃是上古宝物，又是你师父遗物，你却为了这种小事就将它拱手相让？”燮涯难以置信地看我，我知道在他眼里我必然与傻子无异，却仍固执地摇头道，“这并非小事，紫菀如同我亲生妹妹，我明知有法子救她，怎能见死不救？月隐再珍贵也不过是一块玉石，再说，师父在世时嗜花草如命，若他知晓此事，定然不会怪我。”

他看了我良久，伸手将月隐推了回来，云淡风轻道：“本尊说过不会夺人所好，月隐你自己留着罢。我可以帮你，但你需应承我一事以作交换，如何？”

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好说话，一时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尊者有何吩咐，我自当力而为。”

“我见你有读心之能，你便帮我读一魔族之心，如何？”

我本以为读心是我最为擅长之术，他这要求对我来说简直是举手之劳，毫不费力，有种捡了大便宜之感，忙不迭地点头：“好，一言为定！”而在我知道他要我读的是谁的心后，我简直欲哭无泪。

因为他要我读的是魔君君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