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财站在船头，手撑竹篙，指点着没有驾船经验的展鹏飞跟臻臻划桨。

河道只有两丈宽，水边生长着暗褐的水草，已经延伸到河中。

王大财很是欢喜，这是他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的河道，就是闭上眼睛也知道何处转弯何处有滩。

此时他面带笑容，一改往日喏喏偌偌的样子，指着两侧山林大声说着小时候的趣事。

“那片林子后有一个洞子，听人说是蛮子洞，我以前去过，里面很深，还有河，有鱼，那些鱼没有鳞片，也没有眼睛……”

展鹏飞跟臻臻很配合的发出惊讶之声，臻臻甚至还站起身搭眼眺望:“老爷子，你胆子可真大，不怕洞里出来一个妖怪什么的把你吃了?”

“是呀是呀！老爷子，你们看见白骨精什么的没有?”展鹏飞也跟着起哄。

端正坐在船棚下面的王三秋一阵无语:这两个傻子，明明就是一个普通溶洞加地下河，还冒出来什么妖怪！

王大财偏偏最吃这一套，哈哈大笑道:“哪里有什么妖精妖怪，不过里面的石头很好看，以后我带你们去哪里瞧瞧，顺便再看还有没有鱼！”

“多谢老爷子！”展鹏飞跟臻臻对视一眼，起身拱手行礼。

他们一动，船身就是一阵摇晃，吓得两人赶忙蹲坐下来。

王大财笑骂道:“两个小兔崽子吓着了吧！天天行礼来行礼去的，你们不累，我看着都累，以后别这样见外。”

展鹏飞嘿嘿笑着，却不反驳。

王大财性格绵软，对小辈脾气很好，赵小六跟姜木朗跟他非常亲近。

乔九虽然跟他没有多说话，也会想到去御医院求药。

现在这些新来的年轻人没有瞧不起他的，即便有那也得瞒着，说出来只会让别人责骂。

三人就在船头说话着，王三秋目光落在两岸，在离地一丈的树顶桠枝上，挂着不少破布烂草席，随风飘荡着。

岸滩，一些大树树根裸露的倒卧着，已经树皮剥落，露出里面白色树身，这些都是半年前洪水肆虐后的痕迹。

想到大余渡下游十里的下河村几乎房屋尽毁，小庙村就在河边，可能受灾会更严重。

听林氏说，水来时姑姑家的东西都搬上船，人和财物都安全，可没有谁来给她帮忙，所以才投亲靠友的。

虽然知道林氏谎话连篇，可水灾是真的，王三秋对两个姑姑的冷漠印象更加不好，毕竟在那种困难时候能帮就要帮。

船头上，王大财跟两个极力捧场的护卫说得兴起，甚至放声唱起歌来，想当年他也是要过砍青节的。

竹篙一下下打着水，配合着王大财绵长的歌声在水面荡漾，就连王三秋都转过神来。

“哪里的山哟！不长林，

哪里的水哟！没有鱼。

十八年的情哟没忘记，

十八年的妹妹你等等。”

展鹏飞跟臻真不知道他在唱什么，还是能听出这是在表达思念的歌，而且这种方式很是有趣。

即便他们才二十左右，正是青春好年华，可从小上学堂，受礼教，平时也是严苛戒律，连说笑都不多得。

更不好意思把情爱挂在嘴边，还这样畅快的唱出来，这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老、老爷子，好听好听！”臻真有些磕巴的称赞。

王大财抹了一把脸，嘿嘿干笑几声。

秀儿嫁给他这些年，生下三个孩子，可从来没有到过小庙村。

现在自己带着女儿去给老祖宗上坟，孩子他娘却去不了。

王三秋蹙起眉，王小姑娘两岁时亲娘失心疯落水，现在过世已经快十八年，自己过完年，就算二十岁的老姑娘了。

王大财口中“十八年的妹妹你等等”，唉！那也是在思念着死去的亲娘。

展鹏飞他们不知道王大财唱歌的意思，只知道歌中十八年的妹妹怎么有些别扭，应该是十八岁的妹妹才合常理。

“老爷子，你们都会唱歌吗？”展鹏飞好奇的问着，他来了这些天，只听到野坡上抬石打夯的号子歌，还没有听到这种情歌。

王大财刚刚唱完，眼睛还有些红，不等他回答，坐在舱棚下的王三秋出声道:“爹，还有多久能到啊？”她不想展鹏飞他们再追问情歌的事。

听她问话，王大财正好不用回答展鹏飞，忙道:“转过前面那道水坝就到呢！”

王大财没有说假，转过水坝，就看见夕阳的余晖中一片整齐屋舍。

船在供着一座神像的小庙前靠了岸，这里有一排石阶，旁边还泊着七八艘鱼船。

王家的到来，最先是引起小庙前几只老狗的注意。

随着“汪汪”狗叫声，有村民从自家竹篱笆后面探头往外看。

王大财带着女儿，后面跟着用大筐抬着礼品的展鹏飞跟臻真，沿着村里石头路一直往里走着。

见沿途有人出来看，王大财点头打着招呼:“大伯，过年好！”

“大娘过年好！”

“潭松哥……”

那些都是上了年纪的，见到王大财也欢喜的出来摆谈几句:“大娃是回来过年了？”

走一路问一路，他的到来，引出小半村人围观。

在王大财颇为自豪的给人介绍:“这是我的女儿”时，王三秋不得不挤出笑一一行礼:“大爷好！”“大奶奶好！”“潭松大伯……”

每个人都把好奇的目光落在王三秋和后面两个提东西的后生身上。

让她安心的是，这些村民都没有打听人隐私的习惯，此时都只是笑着跟王大财打招呼，没人问后面的人是谁。

走出一半，几个妇人的声音在远处响起:“莲花，莲叶，你大哥来了，他们在这里。”

“来了就来了，这几步路未必还要人用轿子来抬嗦！”这声音又尖又急，听起来格外刺耳，随着说话声，一个头上包着花巾，腰上围着围裙的女人风风火火闯进人堆。

王大财嘿嘿笑着:“莲叶，我们来了！”

王三秋搭眼望去，这是一个年纪四十左右身材矮小，脸圆圆的中年女人。

老爹叫她莲叶，那就是自己的小姑姑了，当年王大财卖身为奴时，她才五岁，现在……应该是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