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娘说得有些艰难，二十天前是自己死活要带孩子走，现在农活忙完了，又给人家送来，这说到哪里都是招人骂的。

走之前豆豆好不容易才贴起来的肉又没了，两只眼睛大得如同嵌在脸上的拳头，只是这次不害怕，而是欢喜。

王三秋没有开口。

这柳家也太随便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姑娘想送来就送来，让别人好吃好喝的养着。

养大了养好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带走，就是请人照看牲口，那也得给草料钱，跟何况是一个人。

见王三秋沉下脸不说话，柳家娘明显不知所措起来，她看向亲家母，想让她帮忙说几句。

小六娘此时却跟没有看见一般，故意走出屋子去检查缸盖，现在秋雨绵绵，稍有不慎滴了雨进去，就要坏一缸酱。

柳家娘见亲家母不帮忙说话，又只能拉拉自己的女儿:“芽儿，你看这可怎么办?”

柳芽儿刚刚还黑红的脸已经僵了，只能在自家娘的催促下，对王三秋道:“三秋妹妹，我知道，我家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不对，可……大郎跟我回去，我爹娘是不知道的。见我回去，还骂了我一顿，说我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来由还回娘家住。

大郎说起入赘，我爹他……他不答应，说成亲的姑爷来家住几天可以，不能算入赘，还说家里有小姨子在，姑爷不能住久了。

大郎这才跟我说，让豆豆还是跟你过，家里农活有我们俩，现在不用豆豆下田去。

我爹知道这话又不依不饶的，说他养不起自己孩子让别人养，丢人！还不如卖了！”

说到这里，柳芽儿抬眼看向偎依在王三秋旁边的妹妹，眼睛里带了泪:“我爹一向说得出做得出，地里的活才干完，他就赶了我们跟大郎回来。就连上次带回来的东西，也都放在叔叔家，不敢让他知道。怕爹真要卖豆豆，我们就带着她一起走了！”

唉！王三秋揉揉眉头，柳如林还真是个铁头老顽固，他愿意自家人饿死累死，也要争那点可怜的颜面。

“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王三秋也不乱出主意，这可是卖人，不是卖东西，跟自己关系不大。

“我跟大郎商量过，我们是一定要回柳家的，爹既然想卖小妹，那就卖给你家。”柳芽儿也不怕人拒绝，张口就来。

“慢着！我可没有想过买人啊！”王三秋出声打断她的话，自己的确有想过买婢女，但没有想现在买人，况且还是买一个沾亲带故，轻不得重不得，还得当客人养起来的人。

而且买婢女这事还得跟乔九商量过，不能什么人都往宅子里引。

她一想到那些家里婢女还要负责替男主子生孩子暖床的，心里就不舒服起来。

豆豆现在还小，只要吃饱饭养几年，就会长得更花骨朵一般，万一乔九也学了样去……

柳芽儿不知道这些，她见三秋拒绝，一下着急起来:“三秋妹妹，你就当行行好，收留下她，平时下人该干的活都干，每日有些剩菜剩饭就行，豆豆的衣服我自己给她做，只想让她找个去处。”

这也行?不用月例银子？不用四季衣服?就跟养小狗小猫一样?

王三秋疑惑的看向柳芽儿:自己要成亲嫁人就这样不待见亲妹子了？

柳家娘见王三秋不答应，她也着急起来:“三姑娘，我家老头倔脾气。他的意思是姑爷若要住家里，豆豆就留不得，姐妹俩个只能留一个在家，不然会让别人说闲话，什么姐妹俩嫁一个男的。这次农活全靠姑爷在，没有人……没有人抢收我家的稻子，第一次没有丢粮食。”

说到这里，柳家娘失声痛哭起来，家里没有儿子，每一次收粮打谷时，总会被别人以各种方式“误割”几垄，眼睁睁看着几十斤粮就讨不回来了。

而今年是赵姑爷在家里进进出出，虽然还是有人说三道四，可没有人再乱来过。

老头子夜里长吁短叹几天后，也能安然入睡了，就连脾气也好上许多。

王三秋又揉眉头:“那让豆豆在我家住几天吧！也许柳老爷子过几天想通了，也就不提卖女儿的事。”

其实她心里明白，以柳老头那死要面子的性格，他如今是看中姑爷在家的好处，说不定真的会卖了豆豆。

柳芽儿拉着三秋的手，有些腼腆道:“我们这次被爹赶出去，是想先成亲再回柳家，这样也能多住些时日，没有豆豆在家，爹也找不到理由再赶我们走。

三秋，大郎说过，我爹一个人要撑起家也辛苦，现在他身子骨已经弱得很了，就连一小担稻草都挑着吃力。若我们不能留下，只怕熬不了几年，这才决定卖了豆豆，而且只能卖过你。我们不要卖身银子，也不要月例银子，若你有顾忌，我们也写契书，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转手卖她。”

王三秋无语，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豆豆:“豆豆，你若是跟我，就再不是以前那样当客人了，而是买来当使唤丫头的，每天要干很多活，做错了还要挨打挨骂，也要饿饭，你怕不？”

听到自己以后要挨打受气，豆豆眼里依然只有高兴，她突然笑起来:“以后三姐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肯定听话。”

王三秋不由气结:“你被你二姐卖了，你还高兴，你是不是傻啊？”

“我不傻，我知道三姐姐是吓我的，只是不想让我跟你，三姐姐，你真的不要我?我不怕挨打。”豆豆声音有些抖。

家里有二姐夫在，爹再没有打过人骂过人。

有时候还跟姐夫一起喝酒，姐夫让他少喝点，也不犟嘴，这时候的爹也不像以前那样凶。

可是只要自己在家，爹就要赶走二姐跟姐夫，现在王家姐姐也不要自己……

豆豆收起笑，身体又缩起来。

看着重新变成胆怯怕事，随时如同惊弓之鸟的女娃，王三秋不由暗叹:自己不收留豆豆，赵大跟柳芽儿就不能住到柳家去，这叫哪门子事？

算了！现在有多的院子，也不用再避着乔九，就当养了一只小狗，也不费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