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阿波罗多想，而是他看见了那绵延在山坡上面的羊群，在稀稀落落的交流感情。还看见了无数的鸟儿从一个山峦飞到枝丫，又从枝丫飞去和羊群打架，又或许能够成为嬉戏。

微微的有一点冷，但阿波罗不讨厌，因为阳光是和暖的，而大地也是那么的和暖。

他觉得自己死了，因为自从成为神明之后，他就已经没有这种细腻的感觉了。在这里，仿佛他回到了很久之前，自己还是个少年，还没有被众神寻回。

可那是多么的开心啊。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天堂，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地狱。人可以成为英灵，又可以进入冥府轮回，但众神不行。没有人知道众神死去之后会成为什么，所以没有人愿意去思考这种事情。

英灵是一种服从的奖赏，轮回也是一种服从的奖赏，他不喜欢服从。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像是牧羊之前所要做的一样。可当他敞开心胸的时候，却发现进入口鼻的并不是青草与自然的芬芳，而是一股浓密的烟灰，伴随着恶臭与烧灼的味道。

他惊慌的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被点燃了，自己身上的麻布被烧的漆黑破碎，沾染着自己的鲜血。

他需要水，他惊慌的向着河里面跑去，可刚刚一步远的踏出，就看见刚才的山峰变成了钢铁的丛林，明媚的阳光化作阴沉罪恶的黑暗，无尽的雾霾几乎连天空都无法承载，各种离奇的雾气就这么漂浮在空气之中。

无数的爆炸与火焰在他的眼睛和灵魂中燃烧，刚才还柔软的草地和泥土，现在却变成了无数的骸骨与钢铁，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他踏碎。

他从没有这么干渴，他跑到那河边，走进那浅滩，冰寒与灼烧交替出现，让他的神经都在颤抖。

他在恳求水，他趴在这浅滩上，挣扎着用手捧起看起来还清澈的水，但这些水直接烧穿了他的手掌，沸腾的熔渣从他手掌的骸骨之中散落，他挣扎着想要从这水中脱出，却被这河水化作骸骨与脓血，散落在腐臭的河水之中。

再睁开眼睛，是云，是天空，是山峦，是羊群，是鸟的嬉戏。

他哀嚎着从地上坐起，这一次，他从那废墟一样的国度之中彻底的醒来，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再次看去，那些景象宛如真的发生过一样，甚至他的手都在隐隐作痛。

他是阿波罗，他想起来了，他是太阳神。

他死了。

所有的一切都涌上心头，自己这漫长而短暂的一生，那在病痛之中仍然绝望之至的痛苦。

痛苦？

他是阿波罗，是宙斯和勒托的儿子，是光明之神，是太阳神。

他还活着，他不会死，他绝不愿意去死！

躺倒在地面上，轰然沉入幽寂的地底，现实彻底崩解。

石屋之外，陛殿之间，酒神和他的神仆，都聚拢在一起，维持着这一场诡异的仪式。

狄俄尼索斯仔细的让神仆在每一个鲜血节点上散开，他知道有一点点的细微差别，自己所付出的几十年的努力，还有将阿波罗带到此地的无数心血，以及这绝无仅有的机会，都将化为乌有。

但他也明了那伟大的智慧所说，自己在阿波罗的升华之中，只不过起到了二十二个千年以来，一个最微小的组成部分。

无数的安排和布局，近乎是千万亿世界线的交汇，甚至无数个时间的轮回，共同将阿波罗推向了伟大智慧的怀抱。

这高台之上。

这里看似没有防护，但仅仅是旗舰方舟，就有太阳方舟、银月方舟和神王方舟三架，甚至奈姬还将自己的胜利方舟开进到了这里。更多被隐藏的神力法术，还有对宙斯心怀不满的流放者此刻都聚集到了这里。

伟大的智慧启迪了多少人，他不知道。可在一点点细微的神力波动之中，一个神仆察觉到了问题。

“正神。”他缓慢的走过来：“伟大智慧已然降临，可我们必须要加快速度。”

“为什么？”

“他灵魂的另一面，仍然在某个无法触碰的维度，拉扯他的灵魂。”

“狄安娜？”

“他们虽然不是孪生兄妹，但灵魂之中有着特殊的纠葛。”这神仆嘶哑着嗓子，眼神中却爆发出智慧之火：“这种纠葛甚至能够穿透一切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并且强烈的影响着太阳神的整个灵魂。”

“那么……反过来，我们也能影响她？不是么？”

“嘿嘿嘿……理论如此，但我们被伟大智慧禁止这么做。”这神仆似乎知道的更多，但他所有的姓名都已经被抹除，就连狄俄尼索斯也不知道他是谁。可他刚想要问，便被这神仆打断：“狄安娜的拯救是下意识的，她只会觉得有点难受，但绝对不会察觉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阿波罗已经濒死了那么久，她早已经对这种难受习以为常，不是么？”

“……你担心的绝不是狄安娜，她无法对抗伟大智慧。”

“可她身边的人可以。”这神仆背过身去，走回到了他的位子，旁若无人的说：“所以我们耗费了一切，才将他流放。”

“怎么做？”

“换一个血脉接近的人去做。”

他叫来了亚希彼斯，医神的招呼还没有打完，便被这神仆笑着刺穿了心脏。

“我们准备了一点酸浆草，你可以当它是某种落后的面纱，它能够影响任何感知，当然，也包括你的父亲。”这神仆将亚希彼斯的尸体缓缓放在地上，将黄色的粘液涂满了他的脸上，良久之后，他抬起头说：“这下子，我们准备好了。”

阿波罗知道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而刚才的世界也是真实的，他同时站立在两个世界之中。这一次他站在了清冽的湖水里面，给小羊羔擦拭着身上的脏污，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忽然，他看见了一具尸体，从悬崖上坠落，顺着河水飘荡而来。很快，这尸体便搁浅在浅滩上，随着水波浮动。

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泪水已经从脸颊砸落在地上，他认识这个尸体的装扮，他能够从她的箭壶上，看到属于自己的神血，以及送给她时的欢笑。

他扑过去，抓住已经冰凉的肩膀，将尸体翻过来。

“你好啊，兄长。”

是狄安娜，原来她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