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眼神希冀，她的眼睛很大很水灵，眉眼很像姚玉玲，小脸还没巴掌大，面黄肌瘦，见姚玉玲久久没出声，小女孩眼里的光彩暗了，慢慢低下头，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这么漂亮的花衣裳她从未穿过，她印象里，穿的都是奶奶用自己的旧衣裳改的，还打满了补丁，不仅破还薄，夏天好过，冬天就难熬了，手脚都长满了冻疮，还得下冷水洗衣服，冻疮裂开流出血，还能看到红色的肉，特别疼。

她也不怕疼，吃不饱也没啥，她就是不想再挨打了，奶奶每天都打她，自从爷爷没了后，奶奶打她的次数越来越多，还说再养几年就给她许配人家了。

她不想嫁人，她想念书，娘留给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在油灯下看书的场景，她一直都记着，还记得那些书很香，是她从未闻过的香味，比肉还香一些。

但奶奶不让她念书，说赔钱货用不着识字，会干活生孩子就行，还骂娘就是读书太多才长反骨头，把她爹给休了，每次提到娘，奶奶都很生气，然后就打她出气，骂她和娘长了一个死样子。

姚玉玲心里很不好受，儿子她没带过，感情不算深，可女儿却亲手带了几年，怎么会没有感情？

哪怕养一条狗，几年了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她只是不敢投入太多的感情，所以女儿出生后，她都刻意压制自己的感情，也从未对女儿笑过，就怕感情深了，她就狠不下心了。

见女儿瘦骨嶙峋的样子，姚玉玲很心疼，那老太婆对亲孙女都这么狠心，畜生都比她有人情味一些。

“奶奶对你不好？”

小女孩点了点头，又很快摇头，朝一旁的老太婆惶恐地看了眼，老太婆一心扑在孙子身上，没看她们这边，小女孩松了口气，小声道：“奶奶说我是赔钱货，再养几年就能嫁了换钱。”

“娘，我不想嫁人，我想念书，我会干活挣钱的，你别扔了我，好不好？我吃一点点野菜团子就行，不用吃菜，我还会干很多活……”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姚玉玲，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她只要有点野菜团子吃就够了，很好养的。

“别哭，眼泪不值钱，哭是最没出息的。”

姚玉玲拿出手帕，给女儿擦干了脸，小女孩止住了哭，不时抽噎几声，看着更可怜了，她不知道娘会不会答应，娘肯定很烦她，不会要她了。

小女孩低着头，没看到她娘现在脸色很难看，眼里满是怒火，如果不是在医院，儿子还病重着，姚玉玲肯定要和那老妖婆干仗。

她女儿虚岁十岁，其实才八周岁，这么小就想着卖她女儿换钱了，死老太婆根本没把孙女当成人，姚玉玲压下怒火，拿起女儿的手，又黑又瘦，还有很多陈年冻疮疤。

这四年肯定过得很苦吧？

是她的罪孽，不应该把孩子留下的，可当时她别无选择，没条件也没能力带走孩子，除非陪着两个孩子在那个魔窟一样的村子苦熬着，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江小暖走了过来，小丫头换上巧儿的衣服后，焕然一新，其实是个蛮漂亮的小丫头，就是太瘦了，个子还矮，营养不良导致发育不良，十岁的小丫头看着像六七岁。

“衣服蛮合身的，小丫头叫啥？”

小女孩内向腼腆，小小声地说：“大丫。”

奶奶都叫她大丫的。

“大丫是小名，村里的女孩都这么叫，我给取个了学名叫钟雯，男孩叫钟伟。”姚玉玲说。

“挺好听的名字，小雯怎么了？”

江小暖挺喜欢这小姑娘，主要是和姚玉玲太像了，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又这么可怜，看着怪造孽的。

“那老太婆不是人，重男轻女。”

姚玉玲让女儿去一边坐着，和江小暖说了孩子的遭遇，恨声道：“我以为这老太婆只是对外人狠心，没想到她对亲孙女也这么狠，毫无人性，小雯才八周岁，不让孩子上学，还想着许配人家换钱，这和卖孩子有什么区别。”

那种山沟沟很多女孩十五六岁就嫁人了，也不扯结婚证，双方长辈定了黄道吉日和彩礼，时间一到，男方就上门接走人，就像买卖牲口一样，女孩没有一点主权，全凭大人作主。

运气好能嫁到好人家，这种好也只限于男人勤劳，不打女人，运气不好嫁了爱打人的男人，一辈子就毁了，过得比畜生都不如。

“那你打算怎么办？”江小暖问。

其实她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姚玉玲留下两个孩子，把这俩孩子留在农村，女儿的结果就是早早嫁人，成为穷苦的农村妇女和生育机器，儿子就算养大成人了，也和他父亲一样窝囊无能，不会有出息的。

但这种话她不能说，她没经历过姚玉玲的苦，没资格劝。

姚玉玲苦笑了声，“我打算留下两个孩子，再让他们带回去，孩子肯定受苦，我以为我能狠下心，可……看到孩子这样，我真狠不下来。”

江小暖在她肩上拍了下，她完全理解。

“但他们能同意给你孩子？小雯花点钱倒能行，小栓怕是难。”

姚玉玲眉头拧紧，她也愁这个，孙子要传宗接代，老太婆肯定不会答应，她得想想办法。

“别急，小栓这病一时半会治不好，还能拖几天，咱们一起想，总能想到办法的。”江小暖安慰。

“嗯，多亏你们了。”

姚玉玲点了点头，也没说太多感谢的话，她心里都记着了，日后她一定会报答的。

江小暖检查了小雯的头发，发根处都是白色虫卵，看得她身上都痒了，居然长了这么多虱子，这得多难受啊。

“得给小雯弄点药，这么多虱子太难受了。”

“我现在也腾不出手，等小栓病好了，我再弄。”姚玉玲早看不下去了，以前她在的时候，很注意女儿的个人卫生，到了这老太婆手里，女儿变成脏猴子了。

“我带回家弄吧，你别管了，我把小雯头发剪短啊。”

江小暖实在看不下去了，隔着空气都担心虱子会飞到自己身上来，头发也有点痒了。

“要不剃光头吧，这样省事，冬天就能长出来。”姚玉玲出了主意。

剃光头是直接省事的办法，主要是小雯头上的虱子太多了，药一次两次弄不干净，她也不想总麻烦人家，还是剃光了快一些。

“瞎说，小丫头剃光了像什么话，我去买最灵的药。”江小暖嗔了眼，十岁的小女孩也爱漂亮了，肯定不能剃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