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这座城市反而慢慢空了起来。离家在外的游子，到了过年便纷纷返乡，而像江一柔这样的无家可归者，只得继续在外飘着。过了这些年，江一柔心里倒也平静了许多，不再盼望，也就无所谓失望了。

有次，江一柔在火车站等地铁，恰好碰见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男人焦急地求着地铁工作人员，旁边的孩子小脸通红，怔怔地望着男人。

男人说今天要回家过年，可是昨晚加班，刚才在地铁上睡着了，到站时急急忙忙拉起孩子就走，忘了放在座椅下的行李。地铁的工作人员给同事打电话，说明了情况，但是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找到行李。

男人一听立马急了，“火车还有半个小时就开了，拿不到行李就不能回家过年了，孩子一年都没回过家了。”

工作人员也没有办法，只能催促同事上车检查。

眼看着开车时间快到了，男人急得在孩子的头上扇了一掌，“你个崽子，下车怎么不看着行李？”

孩子哇得哭了出来，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注目。男人一见孩子哭了，自己也跟着抹眼泪。

江一柔不知道后来他们有没有拿到行李，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上火车，只是这样的一幕，偶尔想起来，倒觉得又心酸又羡慕。

每次公司同事向她抱怨抢不到车票的时候，她都问他们，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了，还会抢不到票，回不了家？他们则会报以白眼，并说，你这个不用回家的人，哪知道我们的痛啊。是啊，这个不用回家的人……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江一柔在超市里买东西。因为过年的缘故，超市里的人特别多，她急忙将选好的货品放进小推车，便开始了漫长的排队结账。当她好不容易挤出人堆，拎着大包小包迫不及待地往外走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竟是陶然。

“嗨，一柔，好久不见了！”陶然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上次江一柔见到陶然时，只是远远的一眼，现在人在眼前，便能更加清晰地看到他的变化。他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了，连眼窝也深了一些，嘴边留了胡子，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层胡茬，却让人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与第一次遇见他时相比已恍如隔世了。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与刚才的喧闹相比，这里的安静让江一柔觉得舒服了不少。

陶然和她相对而坐，她轻轻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询问他的情况，他亦低头望着手中搅拌的咖啡不语。江一柔心里隐隐觉得，今天的“巧遇”并不简单，一定是他有话想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江一柔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差不多一个多月了。”他说，接着又是一段沉默，过了片刻，他问，“何珊，她还好吗？”

“她，挺好的……对了，她现在怀孕了……”话一说出口，江一柔又有些后悔，屏息凝神地望着陶然，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他的手默默地停在半空，勺子还立在微微波动的咖啡里。

倏尔，他抬眼问道：“是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