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志手上的火星子已经沾染上了那本金灿灿的册子。

顾老大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锁住他右手的谢凡都堪堪震开来，急吼吼地扑向那个小册子。

孟十九灵机一动，一脚飞去又将顾远志手上的册子踢出去老远。

芫华眼疾手快，一把将册子揽入了怀间。

就这么一刹那的松懈，谢凡很快重新将他的手压下，身上的威压全数释放出来，当场压得顾老大动弹不得，下巴都趴到了地上。

顾老大气得昂头挣扎，“这是我的册子，你们谁拿了也用不了，又何苦跟我作对！”

孟十九本来还不一定要知晓这册子的秘密，被这老头一吼，反而是越发想知道了。

她先安抚了一下顾远志。

“二师兄，你别说烧就烧啊，好歹也让我长长见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竟然能左右人的生死？”

顾远志对孟十九一向疼爱得紧，听师妹这么一说，立刻将其中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这顾家从祖上起就一直包揽了阴司跟阳界的生意，那时还无人敢想在阴司的‘半步多’开设什么生意。

只是后来因缘际会，传到顾老大这辈的时候，他参透了些修炼的门道，竟能自由在两界游走，这才得了能篡改自己生辰簿的本领。

这本是对阴司规则极大的不敬。

无奈这几年人界太乱了，游魂大量涌入，阴司根本不堪重负索性将部分的压力直接分流到了‘半步多’。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即便是一世为人也好，但凡有人类游魂聚集处便多少有些烟火气。

顾老大抓住这个商机，一边把握阴司安置无处可去游魂，一边又从中疯狂敛财，这才一步步培植出了今日万凌阁的势力。

自然，他造下的业债无数，阳元自然长不到哪里去，这些年都是频繁通过改动那本子上的记录来苟延残喘的。

顾老大眼看家族的秘密完全被揭破，唉声叹气。

“你这孽子，我不惜如此也要活下去，你当真不知道老子的苦衷吗？”

顾远志的母亲早逝，只留下了顾远志一个孩子。而顾家的如今小儿子才十岁不到，是顾老大跟一位美妾所生。这几年来，顾家一直没有新的孩子诞生，这多少也跟顾老大的业债有关。

顾老大自觉家业无人继承，这才弥留在万凌阁内久久不肯离开。

顾远志一听这理由，禁不住蔑笑道，“你真觉得这万凌阁是什么扬名天下的基业？顾家在‘半步多’的生意又如何？不过是你诸多贪欲的借口罢了。”

孟十九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默然了半晌，静静看着这一出多少有些狗血的顾家伦理剧情。

顾远志越想越气，他当年若不是遇到老宗主点化，如今也要一头栽进这荒唐的事里去了！

顾老大还想分辨两句，“‘半步多’若不是我在操持，这情况怕是比现在乱上千倍百倍，你这孽子还不肯信？你倒心善，脏事全让老子做了。当真忘了小时候是如何将你辛苦培养成人的吗？一针一线、一粒米，那用的都是顾家的钱！”

顾远志被堵得噎住，孟十九却出声道，“这位顾老先生，那你又知道你儿子在剑灵宗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他没有一天不在清赎你犯过的罪过，没有一天敢真正享受自己的人生。”

孟十九想起初见顾远志的时刻，他跟其他剑灵宗的弟子相比，顾远志其实是进门较晚的，资质也比较一般。

但父亲却认定整个剑灵宗上下，只有顾远志能够担任二师兄的重任。

因为他品性温和，底色是最为善良清澈的。

顾远志照顾整个宗门上下的伙食，精打细算，其余但凡多出来一分的，他全数都施赠给周边穷苦的百姓了。

这么多年来，孟十九从没见过他给自己添置过一件新衣服，就连那柄拂尘都是爹爹找来送二师兄，他才肯收的。

即便是今日，顾远志身上的衣服看着还算新，其实内侧都早缝补过多遍了。

顾老大起初还很是不屑，但随着孟十九淡淡的讲述，他似乎也意识到了长子的变化。

若是这么多年都在赎罪，其实也就意味着顾远志离开后的每一天，都不曾忘记过他这个老爹，也没有忘记过顾家的一切？

“我……我当真是想把这家业留给你的。”

顾远志听得老泪纵横，“万凌阁内本就没有什么能成气候的东西，若是你不愿意回来，就此散了也好，可‘半步多’的周转，仅凭阴司当真不够的，顾家作为外力维持事关重要……”

“事到如今我还会信你半个字吗？芫华，把那鬼东西给我，我现在就要亲自把这老头送走！”

顾远志虽是这样说着，但手上难免颤抖。

孟十九心疼他，凑过去给二师兄揉了揉了手，“二师兄不必心急，气坏了身子。”

她少见顾远志一天之中心绪波动这样大，跟自己来这一趟着实是辛苦二师兄了。

谢凡却忽然松开了一直压着顾老大的手，他直愣愣地把手递过来给孟十九。

“也给我揉揉。”

孟十九：……

还挺可爱！

孟十九二话不说，把谢凡的手也拿过来揉了揉。

她知道顾老大多半已经丧失了反抗的意志，再拘着他也是没有必要了。

“这册子我可以做主还给你，”孟十九把小册子从玩够了的芫华手上那过来，“我想用这个跟你做一笔交易。”

顾远志有几分错愕，“十九，你怎么……”

“你多年行善积德不就是想抵偿顾老大的业债吗？如今人就在你跟前，怎么傻的不知道从源头解决问题了？”

孟十九忽闪水眸，看起来十足真诚，似乎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老大有些话说得确实不错，‘半步多’的乱象即便不是顾家操持，也会有他李家、汪家，如今有机会拨乱反正，索性一步到位得才好。

她将地上的顾老大扶了起来，又生生拉过了顾远志来给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