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妹妹杨梅瘦削的背影渐渐远去，脚步是那么坚定有力，腰杆是那么笔直，杨桃顿时觉得她这个做大姐的太懦弱了，竟然因为怕鬼连服装厂都搁下不管了。

杨桃深深地知道服装厂是姐妹三个的经济来源，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必须好好经营。

怎么能把韩枫的自行车给弄丢了！

杨梅的话在杨桃的耳边回响，杨桃觉得妹妹说得没错，韩枫的自行车一定得拿回来。万一韩枫来要自行车，到时候拿什么给人家。一辆自行车要两三百块钱，现在买一辆新的也不现实。

派出所是治坏人的地方，不会不讲理没收好人的东西。杨桃在心里做了一夜的思想斗争，早上起来直奔清河镇派出所。

自行车是下午送还给杨桃的。民警离开四季春服装厂以后，几个小媳『妇』就热烈地讨论起来。

“受害的姑娘已经转去了上海市医院，听说下身撕裂严重……”

“……那姑娘才十八岁，家里光景本来就不好，刚许了人家。这下可好，男方家听说这事立马就退婚了。”

“说来那姑娘也是倒霉，大半夜的下火车，还特意绕过那片油菜地，倒是没撞见鬼，却被坏人糟蹋了，听说脖子给勒得差点断气……”

“真是挨千刀的！抓住那个坏蛋得让他下十八层地狱！也不知是哪里流蹿来的恶人，小偷小『摸』也就算了，害人家姑娘可是害了人家一辈子……”

“还好那姑娘拣了条命，不然惨死了变成了鬼都不能投胎……不过活着也不比死了强多少，哎！”

杨桃听小媳『妇』们说得心惊肉跳，这时才明白了那夜偷自行车的鬼，还是一个『色』中恶魔祸害了一个黄花姑娘。

杨桃不敢往深处想，越想越害怕，这回她怕的不是鬼，而是那个『色』魔如果当时抓住的是她和杨春，那后果有多可怕！

下班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杨桃走出厂房看见停在门口的自行车，正要移到门里去。可是想到自行车曾经载着那个恶魔去行凶，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和恐惧。

连着三天阴雨绵绵，那辆红『色』的自行车就在雨里洗刷着。一位小媳『妇』实在看不过想要把自行车搬到屋里去，杨桃止住她。

杨桃想等天晴了再用火碱水好好冲一冲自行车的晦气。

“杨桃，今天该发工资了。”

小媳『妇』们围拢过来，各个手里都拿着一个记着工时的小本子。在四季春做了大半个月，就盼着这天发工资。完成了多少活计，能拿到手多少钱小媳『妇』们心里都有数。

杨桃放下手里的绣片尴尬地笑了一下，还没开口，一个机灵的小媳『妇』就用话堵住了她的嘴。

“今天该不会不给我们发工资吧？”

“不，不是的。我想……”

“不是你还啰嗦什么劲呀，赶紧发钱！我还等着这钱给孩子买『奶』粉呢。为了到你这上班，我都提前给我儿子断了『奶』，被我婆婆讲了好几天。今天回去用钱砸她，看她还成天指桑骂槐，说我不在家看孩子，就知道出去浪去……”

“你婆婆也没说错啦，你整天穿得跟花蝴蝶似的，就数你浪！”

小媳『妇』们笑做一团推搡着。杨桃觉得脑袋嗡嗡做响，脸上被火烧似的抬不起头。明明知道今天要给大家发工资，可是杨桃实在拿不出钱，想拖延几天等小妹杨春回来，可是眼前的情形又『逼』得她不得不今天发工资。

“杨桃，你磨蹭什么呢？别说你没钱发工资！”

小媳『妇』们笑闹够了终于发现杨桃神『色』不对劲了，上前揪住杨桃的衣袖非要让她马上兑现工资。

“你们大家听我说，”杨桃艰难地推开小媳『妇』们站起来，“今天本来是应该给大家发工资，大家的工资我也都已经做好了。不过因为这几天家里有事钱被挪用了……”

“什么？你敢挪用我们的工资！”

不知是谁因为激动愤怒，伸手去抓杨桃，结果尖细的指尖挠在了杨桃的脸上。杨桃的脸上顿时现出几道红『色』的血印子。

杨桃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伸手捂住脸，却又被人把手给拉开架住双手。小媳『妇』们非要杨桃立刻发工钱。

因为拿不到工资小媳『妇』们几乎疯狂了，当初看到老磨坊墙上贴的招工广告时，她们半信半疑，打听到办服装厂的是乡下来的姑娘，更是没有信心。是杨春和杨桃在厂门口向过往的媳『妇』们介绍服装厂的前景和超常的待遇，才让一个个小媳『妇』说服家里，鼓起勇气到服装厂上班。

可是这才第一个月厂里就不能按时发工资，无疑是给小媳『妇』们当头一记闷棍。小媳『妇』们哪个不是义愤填膺将杨桃恨得咬牙切齿。

“我保证过几天就给大家发工资，这批货款马上就到了……”

“没钱你开什么厂？噢，原来是拿我们的劳力当押金，横着你是周扒皮喝我们的血汗挣钱！”

“别跟她废话，撕了她的嘴。咱们就当被人耍了，也不能白白给她做工这大半个月。”

气急了的小媳『妇』们一窝蜂拥上杨桃，翻遍她的里外口袋果真找不到一『毛』钱。大家实在不甘心，又把杨桃从头到脚抓得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才悻悻离去。

自知理亏愿不得别人，杨桃一直抱着头，任小媳『妇』们上下其手不敢有半句怨言。

都走了！

杨桃摇晃着站起身，望着凌『乱』的厂房欲哭无泪。绣片饰珠扔得到处都是，一些完工的服装被撕裂扔到墙角，还有人把浇花的肥水泼洒在工作台上……

下午的阳光穿过不大的石窗照在杨桃惨白的脸上，她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已经很久了。杨桃不知道该怎样收拾眼前的残局。

厂房外传来学生们放学的脚步和说笑声，杨桃回过神。

“这辆自行车是新的……”

“再新也是二手的，给你九十已经不错了。爱要不要，不要推走。”

“那可不可以过几天，再把这辆自行车给我赎回来？”

“你当我这是当铺呢！卖给我了就随我处置，你到底卖不卖？”

“卖。”

杨桃接过皱巴巴粘着油污的几张纸币，又最后望了一眼韩枫的红『色』自行车。她要记住这辆自行车的款式，等以后攒到钱再买一辆新的还给韩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