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瑜醒来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

他睁开了眼才发现——白玦居然就这么伏在他床边睡着了。

他一动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她。

夜凉如水，许青瑜又怕她就这么睡着会凉。

便用另一边的手捏了个诀，召来衣架上的外袍，轻轻地披在白玦身上。

许青瑜这才安了心，静默地望着白玦毫无防备的睡颜——

这张脸是许青瑜施法所化，与记忆里的白玦并无二致。

白皙里透着嫩红的肌肤，叶眉微蹙，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连着投在眼下的一片剪影也扑簇闪动——

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许青瑜默默看着，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觉：

明明眼前的是如往日一般的容颜，可他总觉得，这次白玦醒来后，似乎是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从前的白玦是高贵清冷的——

栖落碧树枝头，高高在上地俯瞰脚下众生。

粉面含春，丹唇微启。

她慵懒地躺在透过光隙的枝桠间，眉目间落下明亮的光点——美好空灵宛若神祗。

她的目光仿佛空若无物，似乎没人能入她的眼，也没人配跪在她的裙边。

直到自己那天——

“师尊，你醒啦……”

白玦此时恰好醒来，一句轻语拉回了许青瑜渐远的思绪。

“嗯，刚醒。见你在睡……便没叫醒你。”

许青瑜心中泛起微澜，安慰自己：

也许是她醒来后没了之前的记忆，所以如今的性格也不大不相同。

不过，没有那些记忆……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白玦直起身，刚刚许青瑜披上的衣袍便顺势滑落。

二人都忙伸手去接——

两只手就这样碰到一起。

白玦愣了一刹那，触了电般慌忙收回。

许青瑜也愣住了，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收回袖中。

没人接的衣袍就这么落了地。

衣袍委地的瞬间，白玦感到——心中似乎也有什么跟着一起落下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弯腰捡了起来。

“啊，抱歉……”许青瑜急忙开口，觉察到刚刚自己的失礼，有些懊丧。

他近乎紧张地看着把外袍放回衣架的白玦。

“......”

白玦面上勉强维持着八风不动的泰然自若，然而心里早已慌得一批：

哦草系统你有本事出来我们好好谈谈！这绝对又是女主的剧本吧！绝对的！

要了老命了，男主实在太会了——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

再这么下去，白玦真怕，万一——

自己哪天如果、假如、可能......动了不该动的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算了，不可能的。

男主只能是女主的谢谢！

白玦努力平复了心情后，突然想起那差点给忘到九霄云外的何弘的医嘱：

“三长老交传来代过，师尊醒了后，还有副汤药，要趁凉之前喝了。”

说着，白玦背过身，把药炉上小火煨着的汤药端下来，放到案几上，等它放凉。

这已经是第二副药。

何弘说白玦的血性属热，要再喝一副凉药中和才能最好地发挥药效——虽然白玦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蛇血性热。

许青瑜听到“三长老”，不禁微微皱眉：“何弘？他为难你没有？”

“师尊多虑了，何弘长老只是吩咐我好生照顾你，其他并未多说。”

只是二长老一直阴阳怪气而已......

许青瑜听罢，也没再多问，只是躺在床上，安静地望着白玦。

他沉默的眼神盛满了温润如水的情绪，让白玦简直不敢坦然直视。

内什么......毕竟是男主......她一个女配真的不太敢肖想......

她敛眉垂眸，七上八下的念头搅得她心神不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总要跟许青瑜说清楚的。

好一会儿，白玦似乎终于下了决心。

她缓缓开口道：

“师尊……刚刚梦见了什么？”

许青瑜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不过还是认真地答：

“记不得了……总归是梦，醒来便忘了。”

白玦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记不得，便很“贴心”地给了提示：

“师尊梦里，一直在喊‘小玦’的名字。”

“……咳，那什么……”

许青瑜脸上蓦地染上一层红晕，掩唇轻咳，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哈哈！许青瑜！你也有今天！

之前一直被男主撩得脸红心跳，这回白玦终于也让男主脸红了一回——

可奇怪的很，她却没有那么多胜利的愉悦。

白玦再次开了口，谨慎地组织着语言：

“师尊……你知道的——

我自从醒来之后，一点儿也不清楚之前发生过什么，也忘了曾经的‘我’是谁，都经历过什么，甚至……现在的我都不知道，曾经的‘白玦’和你是什么关系。”

许青瑜心中狠狠一跳，他猛然起身，眼前却一阵发晕——

“师尊小心！”

白玦急忙把他扶住，半揽着帮他靠在垫了软枕的床头。

许青瑜攥紧被褥，紧张地盯着身边的白玦。那眼神仿佛有如实质，简直让白玦心软得差点说不下去。

男主啊，你卖萌也不好使我跟你讲……

“我没别的，只有几句话要说，还请师尊费心记着——

过去的‘白玦’，和此时此刻、你眼前的‘白玦’......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是完完全全，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我这么说，够清楚吗？”

许青瑜眼中茫然，一句话也没说，攥紧被褥的手却愈发用力——

什么都忘了……那曾经的事，坏的、好的，也就都一并忘了。

白玦现在说这些，是想说什么？

“小玦，我……”

许青瑜眼中的无措让白玦不忍再看，遂干脆转过身去。

她心里知道，此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说清楚了对两个人都好——

因此，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近乎冷漠：

“师尊，您与曾经的‘白玦’有过什么，也就到此为止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多问半句。

只是也请您记着，现在的‘白玦’只是您刚刚认识的一条小白蛇罢了。

您与之前那位‘白玦’的恩怨，都随往日去了，与如今的我再无瓜葛。我也不会再记得。”

顿了顿，白玦终于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

“从今往后，您别再喊我‘小玦’，叫我白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