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下，红莲倚靠在慕飞卿的肩头，静静地望着远方的青山，视线渐渐有些模糊。

三年，整整三年，

为了长生能够像普通的小孩儿一样有一个正常的童年，她不用慕飞卿细说，就主动配合慕飞卿表演，这三年里，严父慈母的形象在长生心里根深蒂固，同样，一对恩爱父母的形象也让长生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

刚开始的时候吧，

红莲是真的在演，在长生面前演，在街坊邻居面前演，

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只是，时间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的原因，她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这真的是在演吗？

不知道多少个梦里惊醒，

每一次惊醒，她都下意识看向睡在地铺上的慕飞卿，那时候，她才会觉得安稳，都会感叹，还好只是个梦！

但是，时间越久，她越是难以割舍，她总会在莫名其妙之间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这一切，要是真的该多好？

三年前，唐三十六送她与长生去了南海仙岛，只因为唐三十六一句慕飞卿的妻子，整个仙岛都把她们母子当成自己人，不辞辛苦为她治疗伤势，甚至动用秘术让她站了起来。

没有人在意她半妖的身份，没有什么虚情假意，

那是她在冥神教几十年都没有过的感觉，

当那天，她听说武帝城圣战，慕飞卿胜利，那颗悬着的心落下时，她恍惚间有些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太明白。

当那日，慕飞卿在背后轻唤一声“小倩”时，她就什么都不想了，自动就带入了妻子的角色，夫唱妇随，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念想瞬间笼罩了她。

慕飞卿说，想尝试着以一个普通家庭将长生养大，

她没有犹豫，收拾着东西就跟着慕飞卿一路风尘仆仆，一家三口走过南闯过北，最后定居在这个小山村里。

之前，她也在小山村里待过七年，

可那几年的感觉，完全比不得这三年，

说是给长生一个童年，

其实，又何尝不是给她一个新的人生？

只是，今天，

这人生，似乎就要画上了句号。

也只有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是有多不舍，有多么迷恋这样的生活，

早上，我送着你和孩子去学堂，

午时，我做好饭等你回来，

傍晚时，我们俩一起散散心，

你回来晚了，我到村口为你掌灯，下雨了，我为你送伞，天冷了，我为你缝衣，

我生气了，你会哄我，我不舒服了，你为我熬药，撑伞时，你会紧紧搂着我，会把伞倾斜向我，我生日时，你会送我簪子给我惊喜……

一滴泪水，

顺着脸颊滚落到了衣衫上，

红莲微微抬起头，看着慕飞卿，轻声道：“相公……如果，有的选择，你愿不愿意留下……就，就像现在这样……”

慕飞卿搂着红莲的手紧了一点，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三年前，那一场圣战之后，他识海里的那一枚水晶已经染了一大半，

而天地间那种对他的排斥也瞬间加重了很多很多，那种陌生的召唤感也越来越清晰，

他当时就有一种预感，

自己可能待不久了，

或许，水晶变色彻底那一天，就是他必须离开的一天，

他大概找到了规律，

如同最开始的名望值一般，他每一次做出影响大势的事情，水晶成长的速度就会陡然加快，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

这三年里，他碰到过不知道多少妖，他都忍住没有出手，因为，他出手一次，水晶成长就会加快一分，

但是，即便是他坐视不理，

这三年里，水晶依然以一种匀速在成长着，

如今，成长度已经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五了，

而天地之间对他的那种拉扯也越来越强烈，每时每刻，他都有一种莫名的束缚，很多次他都有点忍不住想要拔剑向天，

但，为了能够争取更多一点时间，

他都忍了下来。

中途，他有去过大唐的几座圣地，查询了很多文献，

最后，与几位圣人商议之后，

几乎都一致认为，是慕飞卿如今的修为已经达到了这方天地的极限，甚至说是已经超过了，所以，才会受到天地的排斥。

这方天地，就像是一个封闭水杯，

不停的注水进去，当杯子承受不住那一天，要么将水挤出去，要么，将杯子撑炸！

对于这种情况，慕飞卿只想到两种办法，一是兵解轮回，二是顺应召唤，也就是传说中的破碎虚空。

只是，在飞升之前，

慕飞卿要终结人间浩劫！

红莲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慕飞卿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留下，他当然想要留下，

但如今，他根本没得选择，

如果在这一世兵解轮回，不是迷失在轮回之中堕落就是死于人间浩劫，他是不可能选择的，更何况，人间浩劫即将来临，

让他袖手旁观也不可能，

并不是他有多高尚，

而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想要保护他，他也想要保护那些人。

…………

慕飞卿轻轻的替红莲擦掉她的眼泪，轻声道：“我没有太多的选择，有些事情，我必须去面对。”

红莲微微有些哽咽，道：“我……明白，只是……只是……”

只是，有很多不舍，

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毕竟，从头至尾，两人都是在演戏，如今，她却当了真，这是多大的笑话，

“只是，我舍不得长生，也舍不得你！”

慕飞卿说了出来。

红莲诧异的看向慕飞卿，

慕飞卿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们俩做了三年的夫妻，都说是为了长生，其实，在这三年里，我好像已经习惯了！”

“相公！”

红莲双手环抱住慕飞卿腰，双眼通红，

原来，他也是一样，

原来，这么自然的三年表演，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当了真，

原来，能够如此的毫无破绽，是因为他也当了真，

这种感觉是真的奇妙，让人欲罢不能，感觉就像是中了毒一样，完全找不到任何的方向，唯有那一束光，

余晖落下，两人相视，

微微一笑间，

“原来，你是我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