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块的厮杀似乎永不停止。

它们身体虽小，最大的尺寸也不过一个成年男子的小臂大，可它们的消化能力却是一顶一的强得离谱。

它们的胃口不减反增，竟是越啃越起劲。

没过半个多小时，这几百号教徒，数量骤减至30个。

这最后的30个，说来好听叫做精锐，但其实，他们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负伤不过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伤势最重的那人，四肢都不见一块肌肉，浑身上下破破烂烂，漏出森森白骨，勉强靠着肾上腺素撑着一口气，躺在高地，动弹不得。

他此时要是喝上一大口水，可能那水流立刻会从他的肠子上破开的豁口间往地面自由又肆意地流淌。

要不是他被其他人围着，不然，肉块们又怎能放过这样一口美食？

花生型肉块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呲牙咧嘴。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撑不住了，约翰大人。”

其中一人面露菜色，脸上已然已经十分绝望，甚至已经打算以身抢跑，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放眼望去，四周哪还有一块能被称作是“尸体”的东西？

连能被称作是“一副完整的骸骨”的玩意，都不存在。

他们手里这些电磁炮和电磁武器，没有乌列尔的核心指挥号令，根本没办法发挥真正恐怖的集体力量。

用“滴水穿石”来形容他们的电磁武器，简直极其荒诞，却又十分准确。

他们每个人的武器，能量场都不强，能级也都无法跃迁至激发态，但当他们所有人的能量汇聚在一起，将迎来质变。

那是能够毁灭一个街区的力量。

如果将全珠宝街市的教徒都汇集起来，那么他们倘若想要炸掉二层，也是轻而易举。

可重点就在于，夜骑士团内部完全没有人们看上去的那样和谐团结，反而这一个个骑士都心怀鬼胎各思其利。

就算真有那么一个两个想要统一人心为民谋利去做大事的，那又如何？

胳膊拧不过大腿，一两个人的力量也无法对抗很有可能因利益而联合起来的巨大集团。

都是痴人说梦。

但，习惯于有人领导的教徒，此刻正如一群失去了牧羊犬的绵羊，在满是狼群与野兽的山林和贫瘠的冻土上漫无目的围聚在一起，在遇到危险时，除了惊慌之外，竟是没有半个人有处理问题并带领羊群逃离险峻的想法，同时，它们挤在一起，恐怕说是如柴火一样堆叠也不为过，只是四周扑面而来的烈火便是将它们烧成枯槁，将他们啃成灰烬。

这些教徒，此刻，才终于明白，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神的存在，也没有根本所谓的拯救存在。

直到他们的生命逐渐逼近死亡的这刻，现世的意义才显得是那样弥足珍贵。

“神啊，救救我们吧！”他们开始祈祷，甚至有人已经放弃了反抗，跪在地上，仰面哭泣。

“对，我们一起祈祷，神一定会回应我们的！”

那个被称为“约翰”的男人，此刻已经向他心中的神奉上了膝下珍贵的黄金。

“救救我们吧！”

他们哭喊。

哪怕他们依旧还有战斗力，也是战斗里最强的一批人，他们依旧将希望放在外部，寻求机械降神的力量将他们从泥沼中打捞上岸，却丝毫没有想过，倘若他们30人一起凝聚团结在一起，也许还能努努力，赚得一个荣誉战死、能刻上“自尊”二字的墓碑。

“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

李元叮嘱撒旦。

接着，他在撒旦诧异地目光下，正大光明地打开盖子，从那满是金属气味的块块宿舍里，走到小广场上。

“蠢死了。”李元冲着那些绝望中的教徒嘲讽。

他们此刻俨然已经放弃了任何为人的勇气与尊严，任由那些肉块啃食。

“如果是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磨难和历练，说明，我们来世要当天使了！”

约翰脸上露出极致癫狂而扭曲的笑容，嘴里的话竟是那样的温柔，他对其他的教徒们露出微笑，让他们学着他那样，仰面张开双臂，闭上双眼：

“来，试试看，很快就过去了，我们马上就会成为纯洁的天使！”

“成为天使！”

他们的眼中与身周都开始冒出金光，在肉块们肆意妄为的撕扯间，那抹光晕黯淡下去，被残忍的深红覆盖，顷刻间，他们脸上、手上、重要的奇怪，又或者是对肉块具有无尽吸引力的内脏，在金红的光晕里散出令人作呕的跳动声。

意识到光芒的消散，约翰第一个慌了神：“不，你们不够虔诚！快祷告，继续祷告！上帝，上帝啊！美好的白山羊！请让我们成为你最忠诚的拥护者，让我们化作光与翼，服侍你吧！”

约翰话音刚落，更多花生肉块朝着他们涌入，很快将他们淹没。

剧痛让他们嘶吼大叫，场面血腥不已。

只要是个正常人，恐怕都会为此等惨状而感到不适。

但李元不是正常人。

见到这一幕，李元竟然笑了，他无声大笑，好像眼前上演的不是什么人间惨状，而是地狱里的一处日常上演的舞台剧。

此时此刻，李元这幅模样，已经俨然不再是当初那个看到崩塌的二层城市，会感到怅然悲悯的社畜。

更像一个顽劣又不明是非走上歧路的顽童，不懂共情或良知为何物，心里埋着的那股对世界的怨恨，此刻竟是在他的笑容里奔涌而出。

接着，在约翰的话后，用他从不刻意使用的低嗓门，字正腔圆地接续回答：

“我的教徒们，你们的虔诚，我听到了。”

“上帝显灵了！”

约翰开心的大叫，可血肉和疼痛却模糊了双眼，在迷蒙与挣扎间，他尝试要看清那神的模样，却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健美身型。

那样健美的体魄，与圣言所描述的上帝形象，竟在此刻重合。

“救救我们！神！救救我们！”教徒们听到约翰的喊叫声，纷纷大声呼救。

约翰在肉块们那血盆大口之中，满而都是尖锐的撕咬声，和肉汁顺着它们的喉管咕噜化作粘液下肚的咀嚼音。

却等不到神的回复。

“救救……”

他们的声音逐渐在肉块的咀嚼声中被淹没殆尽。

约翰临死前，尝试挣扎着再次看一眼他心中美好的象征，可那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仿佛都是濒死时黄粱一梦，在此刻竟如噩梦惊醒。

金光消散，他的感官在最后一刻变得尤为清晰敏感。

没错，那里，方才他看到神的广场中心，空荡荡的。

“上帝……不存在？”

约翰忽然开始感觉到冰冷，从指尖开始，缓慢袭来，如毒蛇在皮肤下肆意穿行游走，冰凉，带来无限逼近的死亡恐惧。

这并非是那圣言中所描绘的美妙场面：温和的金光将从天而降，虔诚的信徒们自生命终结的那刻便成为上帝的天使，缓慢地在温柔与暖和的光芒中前往那极乐世界。

“上帝……不存在……”

喃喃低语间，约翰双眼在血色中变得灰蒙肮脏，那里写满失落和愤懑。

最终，他们也未曾迎来哪怕一刻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