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外围产业链下的黑砂科技清晰地展现在贾车炮眼前。

权力结构、股权分配、资金流水。

内圈核心产业，外圈发散项目，各个外围组织和内心势力相互之间的连接关系，地下眼线的分布关系。

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黑砂做不到的肮脏交易。

甚至还藏着黑砂想要掩盖住的那长达百年的血色历史。

他们埋在泥里的网络，被李元刨根掘地。

一根都不剩。

虽然是十二年前的，但基本上，在固化的十二年里，黑砂不曾有过多大的组织结构变动，产业结构也未曾有过多大的变动，也许外圈人员有一些改变，但内层组织几乎也没用多大的变动。

这是一块香馍馍，一个巨大的蛋糕，就算外面的糖霜吸引了无数的蚊蝇，内部最甜最软的夹着水果和奶油的蛋糕，只会给固定的人分而食之。

所以说，这份资料不存在所谓的“时效性”问题，放到现在，依旧有效！

贾车炮的双眼里写满不可置信。

“你当时……是去做这些了？”

“老大……你说的‘当时’……是……什么意思？”

坐在李元对面的零，捕捉到了细微的异样。

十几双眼睛看向那张脸。

炎一是终于开窍，想通了这段时间内，在李元身上发现的怪异的巧合。当时，在休息室里的时候，炎一就觉得老大和他说话方式有点奇怪，而且，A哥这种几乎不怎么接触外人的性格，居然和一个刚来的陌生人关系这么好，但他根本没多想，这是他们的事情，他们这样做肯定会有他们自己的理由，用不着他说三道四的。现在看来怪异的事情，竟然原来是如此离奇的真相！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李元没有说话，拿出最后一张薄薄的纸。

放在桌上，推到贾车炮手边。

那张纸的内容很简单。

简单粗暴，环环相扣。

看起来，每一个小扣拆开来，都刀得轻轻飘飘，不痛不痒，但扣在一起后，最后那根致命的压死骆驼的草，将让那黑血的帝国大厦瞬间倾覆，崩塌。

这是他埋藏已久的雷管们。

但这远远不够。

暴力摧毁，远远不够。

这只是必要条件之一，而非，充分且必要条件。

软！看似硬，实则，又软又虚。

暴力让世界变得更暴力，暴力，是必要手段，但从来不是治本正源的手段。

暴力挥起拳头的那一刻，土崩瓦解，树倒鸟散，水覆火灭。

但土还是那个土，瓦还是那个瓦，树还是那个树，鸟还是原来的鸟，水与火湮灭，只留青烟。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改变，无非多了些新生，无非多了新生后的绝望，无非多了那些浑浑噩噩的意识们朝着彼此继续挥舞着暴力的拳头。

把土一挥打散，土落在地上继续成为土，把瓦一拳砸裂，不妨碍它还能浇筑成墙，把树干一拳捶倒，断处还会生出新叶，把鸟一拳挥跑或打死，都不妨碍那只鸟的内心朝着暴力所想的相反方向反叛逃离。

接着，所谓死亡不过是无意义的轮回，桎梏里又装入几只新困兽互殴，供人享乐。

嘿，你看他们，相互之间，打得多起劲？坐在笼子外的他们饮酒作乐，开怀大笑。

他们自以为暴力解决了一切，但最终只解决了自己。

倾覆和崩落的也只有自己。

群体的暴力在此刻成为平庸之恶，旁人冷笑，甚至不介意多煽风点火，去吹动那暴力的舞姿。

直到刚才，李元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在让那个毁灭在平庸之暴力中的世界凤凰涅盘。

接着，李元看着贾车炮的双眼，真诚无比。

“老大，你刚说，想从教育开始迈步，对不对。”

“这么多年来，没有什么交代，很抱歉。”

“那么，这就当作是我送给你、送给龙爻的赔礼，让我们的宏愿得一臂之力。”

“希望你喜欢。”

.

.

当李元第一次和回溯者说起他的目标的时后，回溯者帮他定下了执行框架和分期任务。

“李老师，这样真的可以吗？”

李元还有些迷茫。要拔掉一个根深蒂固的企业，他一个少年，是绝对做不到的，更何况，他现在孤身一人，还有一个缪丝·蒂娜跟在旁边当盯梢的眼线。

要不是回溯者在那天忽然出现，就像神临一样，落在这个世界，他恐怕，都还没想好机械轮盘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合理使用。

他最初给机械轮盘的定的好几个方案都被他否决了，总觉得哪里扣不上套，不够完美。

不能完美地发挥机械轮盘的真正作用，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

“可以的。以我对他们的了解。”

回溯者说这话的时候，一改之前的温和，表情异常严肃。

“他们的弱点就在于，心不齐，绳不成股，貌合神离，过往里有非常多漏洞，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打通所有‘蚁巢’之前不连通的地方，架空他们的底层构架，最后，给他们来一个致命一击。”

致命一击，听起来非常有分量，但很有迷惑性，真正致命的东西，是微小的，微不足道的，藏在盲区里的，人们通常忽略的，那些小玩意。

“好，那我按你说的做，但我现在对他们根本不了解，怎么办？”

回溯者想着，短暂的消失了15分钟。

回来的时候，他抱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智械，落到密室。

“诺，这个，三维扫描仪，能够穿过任何物体，用人工模拟的引力波制作的，可以看到任何实体后的结构，范围50米。坚持透视仪。”

“这个，数据拷贝器，配合三维扫描仪，你还能拷贝放在保险箱里的文件。”

“这个，万能秘钥U盘，理论上，对于你的世界这等科技水平，这个U盘不存在任何阻碍性，能破解任何一个所谓严密的电子设备，而且不留后门。”

“这个，电磁屏蔽力场，能帮你躲掉监控，伪造监控，也能帮你躲掉其他机器人的扫描声波，你只需要打开，然后带在脖子上就行，这是我特意为了方便做成的小玩意。”

“另外，我想你可能还需要去买一些手套，记得，就算那些电子设备扫描不到你，就不代表你真的在环境里隐身了，不要留下任何的生物痕迹，由其是指纹和DNA，传统的手段还是能够把目标锁定到你的身上。”

“李老师……你发明这些东西，就没想过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吗？”

愣怔间，李元看到这些黑科技，惊喜之余又有担忧。

“想过。但是，如果不发明出来，想要用他们做好事的人，也失去了一把利器。科技本身从没有所谓立场，只有使用他们的人有各自的目标和野心，如果是因为害怕或者恐惧恶的产生，不去为此进行突破和改变，那么人类恐怕不会经历天文物理蓬勃发展的时代，也不会进入蒸汽机革命，一直停留在闭塞黑暗的中世纪，保守神学的鞭挞。”

“人性贪婪的本质会让他们追逐更高的科技不是吗？可那时候，谁又能保证每个人都是善的，或者善的人在大多数？”

李元和回溯者的目光撞在一起，他们的眼里有着同样的澄澈。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没有所谓至善，从没有，这世界上从来都是恶与极恶的对决，从来都是为善之恶与平庸之恶的对决。”

“所以你认为，至善和至恶没有区别吗？”

回溯者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头。

“为什么？”

“行至善者，若妄图斩至恶，其器必至利。至利者，杀伐果断，无情无目，淌尸山入血海，临修罗鬼道。”

“我没理解。”

一只手轻盈地拍在李元的脑袋上，他说：

“以后就理解了。”

但他还有另外几句话没有告诉李元。

真善者，无我孤鬼，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