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他们下山前往老樊家时，果然一大清早便见有几人提着东西站在门口等着了。

有人瞧着是他们夫妻来了，当即围了上去。

嵇晏不等她们讨好，便开口询问：“几位可是来借粮的？”

几名妇人当即连连颔首，其中一名妇人手中还抱着个衣衫单薄的孩子。

这么冷的天，孩子瘦小的脸冻都青了。

樊十一心里有些于心不忍，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心软。

天底下那么多穷人，她不过刚挣点银子，哪能接济的过来？

嵇晏握紧了妻子的手，知道妻子心软，便将她拉至自己身后。

“是是是。您就是嵇大善人吧！”一名年过半百的大娘上前，面露窘境的讨好道。

她一句大善人，明显是将嵇晏夫妇往高处捧。善人自然是要做善事，也就不好拒绝她们的来意了。

嵇晏却板着脸，丝毫不见平素和善的模样。

“这位大娘客气了，我不是什么嵇大善人。至于借粮的事......”

“嵇大善人，这是我家鸡最近才下的几个蛋，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您不要嫌弃收下。这鸡蛋做成蛋羹最是养人，您家娘子定然喜欢吃。”那大娘道。

另外几个大娘见此，也不甘落后的纷纷凑上前去道：“这是我自家种的几颗菜，不值什么钱。嵇大善人便当吃个新鲜收下吧！”

“我这就半块腊肉，虽然知道嵇大善人家里不缺肉食，但我这腊肉是今年用最好的青钢木熏出来的，吃着可香里。嵇大善人可不要嫌少才是。”

还有人要将礼物凑上去，嵇晏当即道：“嵇晏不会收大家任何东西，你们还是将东西都带回去吧！”

之前那大娘便又道：“嵇大善人果然是真正的善人，知道我们这些人家里穷苦，一点小小的心意都不肯收下。如此，我们怎好意思白借您的粮食。”

“可不是。善人还是收下吧！如此，我们也能安心些。”

另外几人也纷纷应和，根本不给嵇晏说话的机会。

这会子天色还早，冬季里没有多少活干，大家起的较晚。

村子里的人听闻老樊家这头传来吵闹声，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了，便匆匆的赶了过来瞧是怎么一回事？

樊老爹也正在厨房里做早饭。

他现在是不敢轻易的打开院门了。因为听到外头传来的吵闹声中，像是有女婿的声音，这才前去开门。

不料真是女儿女婿和那些上门借粮的人吵起来了。与其说是吵，倒还不如说是聒噪。

嵇晏正十分的无奈。

他每次就算说话，声音也会被淹没在这些大娘的声音里。

这几个大娘，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从家道中落，说到今年粮食减产，再到喝不上粥穷困潦倒，简直堪比话痨。

其中那个抱着孩子的小妇人，更是为了哭穷可怜，不惜偷偷的将自己孩子掐醒。

于是，孩子的哭闹声，哭穷声混做了一团，简直堪比菜市场吵架。

嵇晏从小在山里长大，哪见过这些妇人哭天喊地齐闹腾的本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再这么下去，只怕更加无法抽身了。

樊十一也瞧出来了。

这些人不是来借粮，而是来讨债的。

她见嵇晏有些难以应付，当即不要面子的往地上一躺。

嵇晏还以为是有人挤倒了妻子，当即怒了。

“都闭嘴！”他面若寒霜，一脸凶恶的气势令人莫名胆怯。

“不是我，我没挤她。”一名大娘当即撇清关系道。

“也不是我，我也没挤。”另一个道。

“我动都没动......”

几个大娘当即推脱责任的退后了几步。

嵇晏面色极冷。他以前是出了名的大孝子，现在是出了名的宠妻汉，加上他本就长的高大，一生气便显得特别的骇人。原本还话痨的几个大娘，说着说着顿时就噎了声。

嵇晏冷声道：“粮食不借，各位请回吧！”

他说完这几个字，便抱着妻子跨上马背离开了，气的连招呼都忘了跟自己岳父打。

这正主都走了，几名大娘只得将目光投向门口的樊老爹。

樊老爹见此，吓的当即将大门“砰”的一声给关上了。

活像被债主追上门来讨债的模样。

留下几位大娘面面相觑的目光。

这时就有人说了。

“这到底是来借粮的，还是讨债的哟？”

“可不是！这年头还有硬逼着人家借粮的。不借就推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的是樊十一那一躺了。

“啧啧啧，反正若是我，我可不敢借，没准回头粮食不肯还，还要出手打人。”

“可不是，我就没见过这般上门借粮的。你们瞧，现在吓的老樊家的几个孩子都不敢出门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当即将几名大娘说的无地自容，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樊家村。

樊十一的演技不错，就连嵇晏都一时被骗了过去。

若不是瞧见妻子脸上快要装不下去的表情，嵇晏还真打算送她去镇上找大夫瞧瞧。

“你方才吓死我了。真的没事？”嵇晏紧张问。

樊十一颔首，解释道：‘我看你被那几个妇人胡搅蛮缠的没法子了，所以才装作被她们推倒的样子解围。’

嵇晏闻言，不知是该说妻子聪明，还是该说她胆大。

“你那样太危险了。万一她们踩到了你可怎么办？”嵇晏语气略带责怪，实则是在替她担忧。

樊十一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自己当即只想到了这个办法，倒是忘了可能被踩这回事。

‘那我下回注意点，不再这么冲动了。’她卖乖道。

嵇晏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便也就不好再多说了什么了。只是他们两没想到，就因为这件事，让后来嵇晏不肯借粮的事，进展的十分顺利。

原本他们还担心不肯借粮，会落人口实。结果因为樊十一假装被踩踏的事，而受到了许多村民的袒护。

更有甚者说，他们夫妻两原本是做好事，结果借粮险些借出人命来了。

这一番说辞，让那些外村想要借粮的人顿时止步。特别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谁要再来借，指不定粮食没借到，还要多一顶逼人太甚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