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护士指引期望心理咨询室。

这几乎就是任纤素想象中的咨询室的样子，墙壁粉刷成淡粉色。办公桌和电脑放在一旁，而病人需要做的地方给换成了宽敞的沙发。徐海星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拿着纸笔正对任纤素微笑。

“素素，随便坐。”徐海星挥了挥手示意她坐在沙发上。

护士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就出去了。

“徐医生，你这儿待遇不错啊。你是来学习交流的，大概要多久？”任纤素惊奇的问。

“心理咨询还是个实验项目，一般三甲医院都不会开展这种以和病人沟通交流为目的的诊室。但现在心理亚健康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对于心理学的认识远远不够。市面上的心理咨询师，好多其实都不够合格。所以，你还是地第一批体验三甲医院的心理咨询的病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写进论文里。”

“匿名吗？”

“当然，心理学最重要的就是保密。我们甚至会避开让两个人病人见面，以免相互尴尬。”

“不错，很贴心。”

徐海星看她高兴的笑容，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一天的工作，很辛苦，虽然病人不多，但每一个都好像有一万年的委屈说不完。

大家都各有各的烦恼，平时没放说，或者没人听，只能来找心理医师。

一般意识到要来看心理医生的病人，都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但是在国外，人们倾向于不管有没有问题都找心理医生，倾诉一下。结婚、离婚都有咨询师聆听，也许不会给你建议，也不会帮你做决定。

但聆听者，也很重要。

“素素，你很抵触心理医生，如果你主动要来看心理医生的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又伤害自己了吗？”徐海星记得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来看李主任的前一夜差点儿吞了安眠药。

“没有，没有。我最近很忙，没时间思考多的东西。”

“你知道自杀的人是不会考虑到自己还有工作要忙的吧。”很多人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可能就承受不住。

“真的没有，我上午还在互联网大会上。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所以想找个心理医生聊一下，这件事很可笑，我跟其他人聊，他们只会说你想太多了，你不要想那么多，你就是太紧张，你就是太阴暗之类的……”

“和你最近的新闻有关吗？”

任纤素诧异的看向徐海星问：“你看新闻啦？”

“很难不注意，不止是娱乐版，连我们医院的公众号都蹭热度推送了。你可是为心理疾病的科普做出了贡献，连护士都给你倒热水了。”

殃及范围也太广了。

果然想的再周到，也不可能控制所有人的思维。

“这不是每个人都有吗？”任纤素将水杯端在手里，温暖自己的掌心。

“别人都是一次性杯子，只有你是玻璃杯，是那个护士多出来的。她喜欢收集杯子，忘性大，好几次搞丢了杯子，买了新的，结果又找到了旧的。”

“那我一会儿得谢谢她。”

徐海星点头同意。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想了一会儿，任纤素开口：“你能不能不要写病历，或者不要将我所有说的话都写下来。我不想录音、也不想拍视频。我信任医院的保密制度，可是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我不能让我的对手找到打压我的机会，如果只是抑郁症和焦虑症，会让人们觉得同情。但他们并不会永远同情，抓住一点把柄就会把人踩到泥坑里。你明白吗？”

她盯着徐海星手里的纸和笔，生怕他会在上面写出什么来。

“这个只是用来提醒我自己的，会写一些关键词，只是用来关联记忆。比如记住七秒，马上就会想到鱼的七秒钟记忆。并不会将你所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上，没有录音，也没有录影。电子病历，其实和之前的医院差不多。素素，这里很安全，如果出了什么错的话，我会承担责任的。”

徐海星也许无法成为任纤素的爱人，但他会成为秘密的保管者。

会与她共享她的记忆。

这就已经很好，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关系，其实最简单，也是最牢固的。

“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童年的记忆是否真的会影响人的一生。我今天和同事说话的时候，忽然想起我第一次的自杀经历，我站在我爸死的那条河边，站了很久。看着河水流淌，最后怕了，自己走回了家。其实我一直在试图劝自己活下来，给自己定了一个日期。”

“我只想活到三十岁，离现在还有一年，或者两年。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忘记了这个想法，也许只是青春期的狂想。现在我觉得，也许是到了该兑现承诺的时候。”

对自己的承诺，对人生的承诺。

“也可能是那时候的害怕，让自己找到一个逃避的理由，坚持的理由。但我想起来的时候，我发现三十岁的人生，和十几岁的时候预想的，没什么差别。”

“可你还没到三十岁。”徐海星劝慰的说道。

“一两年吧，重要吗？”

“素素，一年或者两年也会发生什么事。”

哪怕是一天，也很重要。

“二十几年都没发生什么值得纪念的事，一两年会发生吗？”

“也许会呢？”徐海星专注的看向任纤素。

“也许死了就能解脱呢？我最近经常做梦，虽然我拒绝了给我哥捐肝，可我在梦里的时候总是哭，觉得对不起他。我觉得自己好像犯了错误，可我清醒的时候又鼓舞自己选择是没错的。”

“素素，器官捐赠的前提就是自愿，献血和骨髓都是如此。”

“可如果我不捐，他死了，就一定是我的错。”

“我记得你在发布会上说过，你并不一定符合捐赠条件。”

“我并没有真的问过相关的医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发布会上的话，都是文字游戏，为了让人们站在我这边。”

任纤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是我越来越觉得，我自己都无法站在自己这边。但如果我真的去了，我又觉得对不起自己。”

太矛盾了，矛盾的让人找不到出路。

工作的确是最好的麻醉剂，可以让任纤素不去想。但她不会二十四小时都想着工作，这件事总会在某个时刻冒出来叩问任纤素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