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愤怒一直持续到妙妙和舅妈回家。

显然他没有告诉妙妙和舅妈关于任纤素回来的事，提着菜篮子打开门的舅妈看到任纤素先是一愣，随后朝着她礼貌的点点头。

跟在后头的妙妙瘪瘪嘴，刚要说话被舅舅给瞪了回去。

说了声吃饭叫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还没有显怀，身姿轻盈，一个才二十几岁的少女，下一个年头就要当妈妈了。

“素素，你来串门儿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多买点儿菜，现在菜不够可咋办？”舅妈放好东西从厨房里走出来，假的很哀怨的发问。

“谁要你做饭，纤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去吃大餐。”舅舅回了一嘴，随后转头轻声安抚任纤素：“先去休息吧，还有一会儿才吃晚饭，去睡个一两个小时，我会叫你的。”

任纤素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呆在这里，点点头提着包去了客房。

客厅里，舅舅和舅妈仍然在低声的说着什么。

两人显然压低了音量，语气中都不太友善就是了。

任纤素确实很困，听着听着听不出什么来，缓缓的陷入梦想。

她有些后悔没给自己提前定个酒店什么的，但住在酒店就无法和舅舅顺畅的交谈。可不住酒店，就要面对舅妈和妙妙的冷嘲热讽。

一切似乎都回到初中和高中的时候，她借助在这个家里。享受着舅舅的照顾，也享受着冷不丁的刀枪剑戟。

是不是一切幸福都是如此，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

痛并快乐的煎熬着。

当任纤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恍惚间看见床边坐了个人，被吓了一跳。

“表姐，是我。”妙妙在黑暗中出声，敢在迷迷糊糊的任纤素之前去打开了灯。

“妙妙，有事儿吗？”任纤素抹了把脸，揉了揉眼睛困顿的问。

“你和李子洪是什么关系？有一段时间，我总在新闻上看到你，网友都说你是他的女朋友？都飞黄腾达了，干嘛还要回来这个破地方？如果是为了你哥的话，我告诉你，我爸首先不会答应你去给他捐肝的。”

记忆中妙妙是个飞扬跋扈的女孩儿，她有一切骄纵的资本。这种骄纵一直持续到现在，任纤素在她面前，似乎无端端的就矮了一截。

“我只是回来看看。”任纤素想了想之后回答，她没必要过多的解释。解释的太详细就会变成长篇大论，又臭又长的裹脚布那样的故事，相信这也不是妙妙想听的。

“李子洪知道吗？你的这些穷亲戚，还有个等着做移植手术的哥哥。他知道你爸是你妈杀的吗？”

“妙妙，没有证据的事，不要瞎说。况且，你们也不是穷亲戚，至少我舅舅，也就是你爸不是所谓的穷亲戚。他是个很好的人，值得你和我都给他一些尊敬。”

“在我面前就没必要这么正经吧，我不信你就没怀疑过。”

“我爸是个酒鬼，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现在，大城市里物业发达，也有人掉进水池里、甚至是喷泉里被淹死。”

和母亲的关系也只是被怀疑，警察调查过，没有证据。

法律上现在讲究疑罪从无，一切利益点归于被告。就算是母亲被起诉，被定罪的几率也不会太大。她的不在场证明不充分，但是也没有在场证明。

“这些年，你就是这样欺骗自己的？”妙妙略微露出好奇的看着任纤素。

“这些年你就是靠这些猜测来满足自己的无聊吗？妙妙，我奉劝你，有这个时间不如想象以后如何带孩子。你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睡不好觉，无论是自然产还是剖腹产都会疼好几天，你身材再好，肚子上也会留下妊娠纹。半夜起来喂奶，胸部会因为奶水而很疼，每天都是屎尿屁，要么就是婴儿的哭声。接下来的十几年内，你的爱好不会摆在第一位，你甚至不能抱着孩子进电影院，别人烦，你也会烦……如果你想升职的话，也得考虑照顾孩子的问题，你会因为这个孩子失去很多很多。舅舅和舅妈也许会帮你，但是又能帮你什么呢？”

做母亲，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日日夜夜都会在孩子的哭声中消磨意志。

“百分之四五十的产妇都会有产后抑郁，其中百分之二十会自杀。剩下的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自杀念头，都是靠自己熬过来的。你这个性格，你确定你熬得过来？”

任纤素几乎已经看见妙妙未来的人生，那就是没有人生。一切都是围绕着孩子，孩子的人生变成了自己的人生。

“就算你现在去找你那个男朋友，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丧偶式育儿，你可能到时候还要带两个孩子，在两个家庭中周旋，更累。”

“任纤素，你太过分了。”妙妙虽然还没生，但是肯定已经想过这些问题。

乃至于被戳中的时候，才会愤怒。

“我是提醒你，保姆至少六七千一个月，舅舅也许可以负担一两个月，但是负担不了很久。但是我就不同了，你知道李子洪的，别说负担一个保姆，就是两三个也没问题。如果你对我好点儿，我会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对你好点儿。明白了吗？”

任纤素打了个响指，露出胜利的笑容。

她也许学不会拒绝别人，惯性付出，喜欢自我牺牲，甚至有点儿自毁倾向。但任纤素是个情感敏锐的人，她总是能洞察别人的心思，在这个基础上提出的谈判条件，总是让人无法拒绝，不是吗？

所以，任纤素是个销售人才，是个公关天才。

只是她不太爱表现。

在这个节骨眼上，妙妙简直是最好处理的问题。她无法成为战友，但是任纤素也不想让她成为敌人。

任纤素只想平安度过这几天，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时间。

反正开的都是空头支票，又没承诺要兑现。

况且李子洪甚至可以负担几十个保姆，这是事实，没什么错呀。

看见妙妙脸上的表情走马观花似的换了一遍，任纤素几乎要笑出声来。可她还是压抑着自己，缓缓起床，离开温暖的被窝，走进洗手间去洗漱。换好衣服，穿上鞋，虽然夜晚，权当是新的一天。

“素素，吃不吃火锅？”舅舅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见任纤素出来高兴的问。

“吃。”

然后，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