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到了松明苑时，老太太早梳妆好了坐在厅里等她。见她进来，斜她一眼，佯装生气的低头喝茶。

沈念将抱来的东西放在一旁。讪笑着凑上去抱住老太太胳膊，“祖母~我将字帖棋谱都带来了，待会下了学来您这用饭，午后也不回去了。”

老太太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哼一声，“别在这给我打岔！我看你这小丫头现在胆子大得很！”

说话时便戳了戳她脑门，沈念却不似往日去躲，顶着老太太手指又往前凑了凑脑门，嘴里说着：“来，祖母，使劲！只要您不生气，戳穿了也是好的！”

这幅死皮赖脸的样子，叫人还怎么生气。南妈妈柳妈妈在一旁偷笑，老太太瞪她一眼，把她推远了些。

沈念又凑上去笑道：“我知道祖母意思。您担心我行事大胆，叫别人诟病。但您瞧，您今天不是真生气，就是因为这信是传给您的，您在转交给孙女，谁也不会知道啊。孙女的事绝不瞒着您，这信件都是先经一遍您的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太太确实满意这信件是先从她手里过了过，不然，真以为小丫头与人私相授受了。

“不论过不过我手，你也是少数大胆的闺阁女子。等八月过了生辰你也就十三了。成了大姑娘在这般行事可不行。”顿了一顿，笑道：“倒与我年轻时相像，说说吧！这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念将当初迎接老太太回府时遇到玉娘的事、并昨日遇到叶云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看出老太太颇为奇妙的表情，沈念笑着说：“祖母是不是也觉着他们两家并在一起，在合适不过？玉娘疯癫了几年，看见洛洛人就清醒了。叶云不论是从军还是想办法赚钱，都无法兼顾妹妹，有了玉娘，他就能放心做事去。多好。”

老太太也是心善之人，听她这么说完，心里觉得挺好，但还是微微叹了口气，“天下可怜之人多不胜数，你又能管得了几个？”

这其实是一个很现实残酷的问题。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不过是理想主义罢了。

“孙女从未想过要去管别人死活。我只顾得上至亲至爱之人。遇见行乞可怜之人便掏出几钱碎银，若遇上好吃的小摊便买上一顿。这就够了，我不是皇帝，如何挽救众生，可皇帝高高在上，又怎会知道人间疾苦。”

这深奥的问题实在让人有些头秃。摇了摇头，又说到：“叶云兄妹，我实则只是想给些糕点叫小孩子吃。只能说是他们与玉娘缘分在此。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一把。而叶云，看得出是个有骨气的，说不准能成大事。祖母，他有些像二哥哥。”

老太太从没想过她小小一个女孩会这样想事。通透又心善，善良却看得清现实。点了点头，抓住她细手摩挲起来。

“所以你送了他一匹马，叫他去追南下大军？”

沈念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送的。”

老太太又问：“玉娘家里你不准备再去看看？”

这话把沈念问住了，先是粉唇一抿，又娇笑道：“就叫百吉去看一次吧，以后便不再管了。”

老太太呵呵笑起来，心道她嘴上说的一套一套，还是心软的。“我叫南妈妈去看上一回吧，到底是你身边的丫鬟，也不大方便。”

这事便算完美落幕，但等南妈妈回来后，一老一小着实吃了一惊。十两银子原封不动被拿了回来。玉娘一分不要。

南妈妈实在动容，“老太太，那屋子里虽有股子陈年朽味。却打扫的干干净净。姑娘说的那位疯娘子，一点不见疯模样，将那孩子收拾的干净整齐。我去时，玉娘正坐在炕沿刺绣。呦，那手艺好的没话说！”

说着，掏出一方小帕递给沈念。“这是玉娘子给姑娘的。”

又接着道：“老太太，您包的这十两银子，压根就搁不到人家手里。玉娘还叫我转告咱们姑娘，多谢姑娘大恩。又叫姑娘不必担心，叶云走时，当了家传的玉牌，留了银钱叫他们娘俩过活，有她刺绣手艺，今后养孩子也足够了。”

一老一小对视片刻，皆是笑了，看向手中那方小帕，真真是叫人吃惊，谁能想到，那么一个疯癫多年的女人，竟有这般好手艺。

帕子和丝线都是次品。而帕上一朵宝相花绣的极好。针迹整齐，绣面平服，丝缕不歪斜，不露底不重叠，绣面光洁整齐。很能看的出刺绣之人的手艺功底。

“呦，这手艺可要比绣庄里的绣娘还好。”

老太太拿在手里端详许久。忽然有了个主意。“这次品的帕子丝线倒配不上她这好绣工。”看沈念一眼，淡笑着说：“她虽痛失了丈夫孩子，但也还有这么点福气，先是遇见了你，现在又遇见了我。咱们城南有个绣品铺子。客源不少，我给她提供材料，卖了银钱除去成本四六分，要比她自己去卖好上许多，你觉得可好？”

沈念眼睛亮了一亮，“自然是好，玉娘只需坐在家中做活，卖货进货一概不用操心，这也是她凭本事吃饭，而咱们也能凭她绣艺多些收益。这叫合作共赢。”

半月之后，玉娘秀了几样帕子、披肩送到铺子里，果然卖的不错。只比别家贵上一分，为这精巧绣工，夫人小姐们也愿意多花些许。

沈念也得了几个上好的荷包，这日与元樱上香，正好给她一个。

两个小姑娘搂着胳膊款步往山上走。原本暑热天气，走上古刹外的林荫路顿觉凉爽。山道一旁全是百年老树，足以显得这白马寺历史久远。

“我听说白马寺最灵验，有求必应呢。”

“求佛还需还愿，要足够诚心才行。”沈念瞧着纪元樱坚定目光，笑着附和她，两人今天各有目的，元樱想给姐姐求个好夫婿，而沈念，不过是求二哥平安。

“许多人都传言，说我姐姐善妒才与王孝成合离。这群没脑子的，你听过谁成婚半年就传善妒名声的，都是求子无果，女方不肯叫纳妾才是善妒！呵，一听就是白氏那恶婆娘传出来的闲话！”

沈念拍拍她手，安慰道：“如今合离了就是最好的，公道自在人心，究竟谁才是恶人，以后人们会知道的，”话没说完，忽的愣了一下。

你说巧不巧。

“元樱你瞧，米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