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的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今日下诏，明日就要出发。

沈彧刚一下朝归来，满松明苑都乱了起来。

“怎么好好地要叫你去打仗了？咱们沈家什么时候出过能打仗的人了…不行不行，这衣裳都太厚了！临近南蛮最是潮热，须得带最舒服的衣物…”

沈彧坐在椅子上喝茶，听着老太太念叨，丫鬟们递来一件一件东西给她过眼，老太太却怎么看都不满意。

轻咳了咳，淡声说到：“祖母，不必这般麻烦，军营里讲究不得这些。”

而沈念只微微垂着头在一旁绣帕子。好似一点不在意这事。

沈彧说完了话抬眸看她一眼，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心思沉了一沉，忍不住叫她：“念念。”

小姑娘依旧是头也不抬，只匆忙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回到：“啊，怎么了二哥。”

眼眶通红噙着泪水，怪不得不愿抬头。

沈彧却眉头一紧，沉声道：“谁欺负你了？”从他一进家这姑娘就没抬过头。

沈念忧伤的心情顿时觉得无语凝噎，这么聪明一个人，却是个大直男…

老太太叹口气，：“她这是舍不得你。”

沈念被戳穿了心事，顿觉面上羞怯，连忙说：“才不是，我只是绣不好这帕子，心里着急…”

沈彧了然看向沈念，面上依旧平淡，心里却笑了起来。

又坐了片刻，起身对老太太行礼道：“祖母歇息会，我先回去收拾行礼。”

老太太点点头叫他快去。“收拾好了今日便早些歇息。行军路上可不容易。”

沈彧点头称是，转身往外走，走时看向小姑娘那处，果然沈念正盯着他出神，满脸犹豫，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一般咬了咬唇：“我送送二哥哥？”

唇角微微一勾：“走。”

沈念从一听说他要去打仗的消息，就像是傻了一样，呆坐了好大一会。此时心里既是担忧又是不舍。

抬头看向负手迈步的沈彧，轻声道：“二哥哥，为什么要让你上战场？明庆，这么大的明庆没有别人了吗？”说完这话眼睛又红起来。

沈彧微微低头看她，开了春又长高了些，等他再回来，应该就是个大姑娘了。“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好笑的勾了勾唇角，又安慰她：“叫我去有叫我去的道理。你别多想了。”

沈念咬唇，哪里就是多想不多想的问题了？“那可是打仗，刀剑无眼，不知会有多危险。”

“我与军师是一职，只需在后方或是观战，又不亲赴战场，没那么危险。你担心什么？”

听他这样一说，沈念确实稍微安下些心来。可是，还是会想念二哥呀。

“二哥要去多久？”

“不知，不过早不了。南蛮不好攻打，勘察过敌情后，还需细想战术。到那时候应该就知道需要多久了。”

“可会有一年之久？”

“说不准。”

不舍的心理愈发沉重。

待到了清凉苑门口，沈念站定脚步，看向沈彧。“二哥哥进去吧。我就不打扰你收拾行装了。”

沈彧却脚步不停，头也没回道：“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跟你啊说。”

沈念自是愿意。又能同二哥哥多待一会。连忙抬脚跟着进去。

进了内室，沈彧在她对面坐下。递给她一只小锦盒。

沈念诧异接过。看看二哥看看锦盒。好奇打开一看，微微张开了嘴惊讶不已。“这…”

这是一枚玉扣，与她送出去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玉色更加透润些。

这一瞬间，她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不是欢喜这好看的玉扣。是欢喜二哥为她找来这玉扣。

“谢谢二哥哥。”微微垂头将这玉扣收进荷包，宝贝一般装进衣襟。在抬头时，满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亮光。

沈彧见她喜欢至极。心里也笑起来。

抬手给她蓄了杯茶水，低沉嗓音又道：“下毒之事我不好查，一是见不到中毒之人，无法判断毒药属性，二是查了前段日子沈府所有人员往来，都没有蛛丝马迹。这事看起来杨氏嫌疑最大，但也不能确定就是她做的。暂且不论是谁，你与老太太皆注意着饮食。不可大意。”

说完递过来一只小小瓷瓶。“这是梅花丹，普通草药、毒虫所致的毒性都可以化解。”

沈念好奇接过，青玉色的圆瓶握在手里冰冰凉凉，忍不住打开放到鼻端，一股淡雅幽香传来。

“这一瓶可抵万金，收好了别叫人惦记。”侧眼看着小姑娘得了好东西的高兴样子，沈彧嘴角勾起，端起茶杯缓缓喝起茶来。

早知道送东西能叫她高兴，每日送一件又有什么打紧？想到这笑着的嘴角复又冷清。可惜，他就要走了。

而沈念现在只觉得心里满的要爆炸，想要回到自己屋子里，躺在床上打几个滚。

心中倒还记挂着沈彧明日启程的事，想多呆一会，又怕打扰他休息。矛盾的不行却还是开口道：“哥哥不必担心我与祖母，有了你的梅花丹，我便什么也不怕了。二哥哥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明日赶路必定劳累，那我就，先走了，明日来送二哥哥出征。”

沈彧见她起身，又看了看她小脸，点了点头。小姑娘转身出去，耳侧别了一支鹿角海棠，衬得小脸粉白，眼睫纤长粉唇柔嫩乌云叠鬓。

“跟我下盘棋？”

小姑娘走到门口的脚步一停，转过身来看他。面上好似带了一些惊喜，好似比得了玉扣、梅花丹还高兴。该是舍不得他这个哥哥吧…

而沈念眼中，一声素白直裾的沈彧端正坐着抬头看她。

那个从前被欺压的少年早就长大了。此时他坐在交椅上，面若冠玉神态自在。看着她的眼睛依旧浓黑似墨，他是明庆十七岁中状元第一人，是五品大理寺少卿，他得皇帝重用明天就要为了国家奔赴前线。他的未来一片光明。她真是高兴。

“好”

两人相视片刻，一个粉腮如云，一个嘴角含笑。午后下起了小雨，院里柳条簌簌作响。让了沈念不知多少步，沈念终于赢了一盘。

即便明日就要启程，沈彧手中依旧是堆积了不少案子。待沈念走后。叫七彦点了提神醒目的香，坐在书案上看案折子。香炉里袅袅细烟升起，室内悄无声息。

抬手去拿茶杯。一抬眼看见方才沈念坐过的凳子上，一片鲜红血迹印在当中。

眉头皱起又松开，眼神闪了一闪，又低下头批案子。冷白的肤色上渐渐泛起了一丝红晕。手腕微转，一个厚实垫子落在那凳子上。而眼睛始终没在离开手下案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