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方看惯了冰天雪地的样子，这年初冬，大邺的健都也早早地飘起了雪，倒是件稀奇事。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冬天，健都都能下起大雪来，像这样早早地看见雪花，就更是罕见了。

我在宫里闲着无事，赏雪却是件趣事。

没有什么比看着雪花一片片落下更让人感到宁静了。

它们还是最初的样子，有着玲珑的棱角。

你细细看去，便能发现它们的不同。

而此刻，它们刚刚坠落，还是干净的，纯粹的，没有跌入泥泞……

我觉得这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我又在这座宫宇里，有了一场初雪的记忆。

手就这么不争气地伸了出去，我要堆个什么好呢？

南宫岳下朝回来了。

见我在玩雪，怕是会惊扰我一般，踩在雪地上都分外怜惜。

“在堆雪人吗？”

我点点头，盯睛一看。

可不？

我堆出了人形，有些像永元了。

怎么会像呢？

因为我堆了竖起的发髻，将雪人圆圆的脸蛋磨的有些棱角了。

更要命的是，我给雪人开眼睛时，用力过猛，变成的桃花眼！

南宫岳蹲在我身旁，也开始堆雪人。

堆了一个“我”。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手笨，竟堆不出你的三分神似来！”

南宫岳有些懊恼。

我拿了树枝，在雪人的脚下写了我的名字。

锦年

“好啦，它现在是我啦！”

南宫岳握了我的手，复在另一个雪人脚下写了我心心念念的“永元”二字。

“不管你是不是我的浅儿，我永远是你的永元！”

是啊，他永远都是我的永元……

他为我留着太子府昔日的陈设，通仙阁再无人住，他的后位还空着，他说在他心里，只有我才是他唯一的妻……

他因为我的请求，放掉了沈江言，停了战，只怕我真得傻到在他面前死去，去换别人的安康……

他为我做的我永远都记得，只是……

雪落了他满头，我不敢去拂，只因他早已为我白了发。

他不想我伤心，便让闵莹香为他染发，再来见我。

可我，只会让他徒增白发，自己却满头青丝。

我靠在他身旁。

这场雪却下得越来越大了，伤了我的心。

良久我开口道，“你看，它们已经代我们白头了！”

那是洛浅儿的许诺，已经不重要了。

可我还有着她的记忆……

南宫岳：“是啊，它们已经白头了，我情愿你不要白头……不要你和别人白头。”

“可我总会有白发苍苍的一天。”

或许我也不愿让他看见我头发花白的模样，或许我白发时，已不在他的宫里……

他拥住我，“那我希望你老去时，是开心的！浅儿，你还爱我吗？”

我已不是浅儿，

“你是我此生挚爱……”

每个字都是我的真心。

我已经嫁给了沈江言，爱上了沈江言，这辈子我答应他，只做他的皇后。

而永元，是我的此生挚爱，我永远都记得他割掌为我点上朱砂，迎娶我做他的良娣，同我一路扶摇而上，护着我的样子！

既是我刻骨铭心的爱，也是我永生难忘的痛……是我用命祭过的，再不会有第二次的，孽缘……

“可是我，好伤心！”

他抱着我的身体明显一颤。

“我踏入健都好伤心，和你回太子府好伤心，看到宫里的一切都好伤心！”

“我本以为我可以无欲无求地继续在这里过完我的余生，可是我错了——我看到枉凝居，先想到的不是和你相守时的甜蜜，而是死去的武绍婠和婳珃；我在宫里不敢去和赤桑副后，闵贵人重逢，我怕看到那个孩子，怕听她们谈起你这些年的点滴；还有柔瑟，你给她取名叫瑟，取得确是一弦一柱思华年？”

南宫岳沉声道：“你不舒服，我可以下令，把这里的一切改成让你舒服的样子！”

“我不是因为她们在这里，觉得伤心，是因为我在这里，觉得伤心。”

南宫岳：“那沈江言的后宫呢？你住得怎么那么开心？”

“南宫岳，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了，一切都回不去了，而我进傲孤的后宫，与他却是初相识——虽然我目的不纯，但是结果却是好的……”

南宫岳在我直呼他名字那一刻便松开了我。

此刻，他已经猩红了眼眶，“我是个懦夫，害死了你，你那日在紫极殿，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故意激我，可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他没有害死我，他为了保下我，所以不得不赐死我，将我送进了别人的后宫。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可是我没有反驳，因为那也是我在紫极殿上的选择——

离开他，或是生离，或是死别，

总之，那个和他白首的可能，已经死了，陪在他身边最后的机会，也已经死了。

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也习惯了不再常常想起他，努力做到敞开心扉，去爱另一个人。

我知道我还是沈江言的皇后，其他的，已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