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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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将军百战死
高仙芝也有些许怒火,他如何不知,这边令诚无非便是贪功,怕平乱的功劳被郭,李尽数抢去,此刻他怕是恨不得飞到河北去给朔方军监军了,然而贪功便贪功,打仗岂可儿戏,高仙芝只能耐心劝阻道:“边大人,若是末将率大军出关,一但战败,潼关便无兵可守,失了潼关天险,关中便是一马平川,叛军长驱直入,长安势必步东都后尘啊。”
“你怎知一定会败…”说到此处,边令诚叫嚣之声却也渐渐小了,似乎知晓自己理亏,却又无可奈何。阴狠看了高仙芝一眼,却见高仙芝遥望东谷关外,根本不看他,不由得大气,愤恨不已,甩甩袖子退去,将要下城墙时,迎面走来一位高挑将士,正是同样一脸阴沉的陆远,铁铠沾血,横刀出鞘,英气逼人的眸子直视他心底,仿佛两道利刃一般,令他心惊胆战。
“该死的,这竖子有杀本官之心。”边令诚数步趔趄,扶着城墙快速离去,素来与高,封二人不对付,自然也与他们帐下牙将交恶,边令诚不止一次挡了高仙芝奏表,令朝廷不知陆远功劳。
边令诚素来看不起级别低微的陆远,然而他虽看不起陆远官职,却不能看不起陆远武功,那是个茶余饭后可以和封常清过招的年轻高手,若是要暗杀自己,简直轻而易举,边令诚只觉得这壁垒坚厚的潼关城墙一点也不严实,寒风不断拂上背脊,四镇咽喉难能保护他性命无恙。
“此人是高仙芝心腹,他要杀本官,便是高仙芝要杀本官,好啊,好一个天下兵马副元帅,胆大包天,陛下钦点的监军也敢暗杀,你定是包藏祸心,拥兵自重,要与安禄山一样犯上作乱。”
边令诚被陆远一吓,歇停了半个月,陆远以为这厮惧死,应是不敢妄动了,关外时有大军强攻,急行军突袭,皆久攻不下,却也泄气了许久,潼关内难得清净了数天,陆远与一众关内市井民兵吃酒谈天,这些民兵大多便是长安人,自然听过那神秘女侠之事迹,听得他们说道那女宰相,退回纥大军,生擒可汗,神秘莫测,令人神往,虽被削了职,其英名却不减,关内百姓莫有不知晓她的。
“我是长安人,你们不知,我曾在西北修真坊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女宰相,修真坊你们知晓吗?那里隐居着一位奇人,正是开元年间名动长安的舞姬公孙大娘。”
“哦?”众人惊奇不已,风头渐渐被这位小将引来,聚之一团。
“你见过?我不信,再说了,你怎知那人就是女宰相。”
“你且听我说完,你们这些后辈晚生,听是听过公孙大娘之名,可又有几人真正见过,知晓她现在何处的人就更少了。”
这小将明明乳臭未干,却故作老气横秋,众人偶有哄笑,嗤之以鼻,显然,他们关心的并非是那年老色衰的公孙大娘,而是那才貌双全的神秘女相。
“快说你的吧,那女侠去修真坊作甚?”有人灌他酒水,让他醉言醉语,一并吐出来。
“女侠你们自然知晓,她年纪轻轻,大破漠北武士,生擒回纥可汗,令十万狼骑望关兴叹,她的武艺,自然不用我多说,估计比之剑圣裴旻亦是不遑多让,而那几十年前名动长安的公孙大娘,却也不是个花拳绣腿的普通舞姬,其实身负高深武学,是个隐世剑客。末将真是三生有幸啊,得见二位娘子切磋武艺的场景,那真是眼花缭乱,扑朔迷离。”
诸人相顾一望,交头接耳,有人伸掌一扣那年轻小将脑门,令他速速吐出正题:“那娘子美貌观之若何?”
“是是是,观之若何。”
有人附和道,“我曾听闻,朝中大臣对她万般抵触,屡兴弹劾,便是见她有褒姒容貌,怕她祸国殃民。”
“哦,真的吗?”
小将气恼,摸着后脑勺,不忿道:“我又没见过褒姒,怎知她长什么样,不过么…”这小将抬头望天,目露怀念模样,“不过要说女侠真容,那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用那…《诗经》所言,应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见他丢了三魂七魄的模样,有人哈哈大笑,捉弄他:“小子倒是读了几本书啊,听说女相开了幕府,建议你去他府上做个仆人,便能日夜相见,一饱眼福了。”
亦有人不信,直言那女相若是倾国倾城,为何陛下迟迟不将她收入宫内。
小将面色大急,为自己辩解:“你要说她祸国殃民的话,那她又要舍生忘死,救驾太子,退胡大军作甚,真是不解。”
“你不解之事还多着呢…”有性子冷漠的将士忍不住说道。
陆远隐于一侧,默默喝酒,听得此人口若悬河,不由得摇头一笑,霖儿确实貌美,但要说倾国倾城,却是过了,世人皆是血肉之躯,貌美也有个极限,便是那未曾见过的杨贵妃他也不以为然,世人之惦念不忘,多半是杨贵妃集三千宠爱在一身,而霖儿豪迈气魄不减男儿…
那一夜方霖毅然决然,不顾自身安危,一人一马奔赴几百里外的仙娥谷,天狼星在其身后相随,大漠草原为之鼙鼓,确实让陆远终身难忘。
第一百五十章 将军百战死
静谧数日的关中深谷今日多了些许快活气氛,肃杀萧索的潼关城墙上燃起篝火,将士鏖战半月,神情枯寂而紧绷,高仙芝下令犒劳众将士,令他们轮番饮酒歇息,酒至半酣,那小将被一众伙头兵灌得酩酊大醉,胡言乱语,说将来大破叛军,功成名就,绘相凌烟阁之时,要进京求娶女侠,众人哈哈大笑,将话语移到了年轻郎俊,谁能配得上才貌双全的女侠,军内自然有陆远的附庸,说着高话:
“依我看来,这天下年轻豪杰,论才貌双全,唯有我们陆远将军能与媲美,若是能够结合,当真令人艳羡啊。”
“是,是,确实。”有人附和道,面色艳羡,有人心生妒忌,面色复杂。却是佩服陆远的气度,没说什么。
陆远身负高深武功,却还每每冲锋陷阵,身先士卒,为元帅器重,却与兵同食,与卒同寝,早已令得关内子弟兵为之折服。
关中的酒水醇厚浓郁,一口下肚,荡气回肠,陆远微笑和煦,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连日征战的苦楚都消散了许多,并不透露自己与方霖相识,只是任由他们说着。
“你们消息慢了,我听得安禄山反叛不久,女侠已向陛下毛遂自荐,亲自带着册封朔方节度使的圣旨,去关内道从军抗敌了。”
她也从军去了么,投靠了郭子仪么,听到将士这般议论,陆远心中既有担忧,又有盼望,心道等到朝廷大军来援,潼关若是安定下来,自己便去郭子仪帐下寻她罢。
“真是女侠啊,不畏叛军,毅然报国。”众人感慨道。
“我等自叹不如。”市井民兵不由得心生惭愧。
“若女侠出马,敌军可破矣。”
“哈哈哈若是女侠将那安禄山也给生擒,那当真有趣…”众人哄堂大笑,浮想联翩,却也有人为之叹息。
“出将入相,位极人臣,生子当如女侠啊。”
有人听得满城将士吹嘘过了,不禁哂笑道:“可惜只做了十天宰相。”
“这…”众人闻之一滞,却有人反驳道:“那也足矣光耀门楣了,我等奋然杀敌,莫说拜官封侯,便是有命活着都是难说…”
正高兴喝酒间,突兀听得一名小卒翻上城头,神色慌张,步履踉跄,大声急报陆远,说封常清将军被斩了。
“什么?”
一众将士不敢置信,几如幻听,惊骇,慌张,愤怒,各种神色望来,将那小卒吓得腿软。
“怎会如此?”
“究竟发生了什么?”
怒喝声,摔碗声不绝于耳,酒水洒了一地,将潼关城墙染湿,粘连得到处都是,如同殷红血迹一般,陆远心中悲凉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此刻敌军尚在关外,军心不能乱,陆远强行安抚众将士,与那小卒一同下楼,去见高仙芝。
潼关城下,边令诚手持黄绢布圣旨,持于胸前,身旁有百来将士整装护卫在侧,却不是关内民兵,看其甲胄,兵器精良,面色冷冽,军纪严谨之模样,应是宫廷禁军。安禄山起兵叛乱时,皇帝召封常清高仙芝二人只身回长安,二人仓促,未带安西大军,只能在关中一带招募未有战斗经验的民兵,禁军亦戍卫宫廷,动不了分毫。而今却是来了百人保护监军。
城内暗道,大门处涌出大批守卫,手持雪亮长戈,铠甲铿铿作响,尽皆怒视边令诚,将这百来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边令诚只觉得百人护卫太过薄弱,很难挡住愤恨士兵,色厉内荏,冲着高仙芝大喝道:
“高仙芝,你大胆,想要抗旨不尊吗?想要违逆圣上吗?”边令诚将圣旨高举头顶,那明晃晃的黄绢丝绸十分耀眼,在潼关内夜里昏暗火把下泛滥着黄蒙蒙的光影,如天子威仪,压在一众将士心头,令他们心有惧意,打退堂鼓。
“将士们退下。”人堆里遥遥传来高仙芝沧桑的声音,平淡而冷静,听不出有什么波澜起伏。
“将军,将军…你不能从命啊。”一众将士面有菜色,几乎哽咽,封常清已然伏诛,若是高仙芝无故被杀,潼关危在旦夕,群龙无首,要是被安禄山破了城,他们尚在关中的亲属岂非要受灭顶之灾。
高仙芝闻言怒喝,边塞从军数十年的威仪涌现而出:“尔等胆敢抗旨?速速退下,违令者斩。”明晃晃的圣旨与高仙芝愠怒合而为一,令守军惧怕,复又退却一步。
有人见得陆远翻下城墙,赶紧让开一条道路,让他通行,左右皆牵住陆远衣裳,将他视作救命稻草。
“陆远将军你快救救元帅吧。”
“宦…监军要杀元帅,求陆将军主持公道。”
许多将士自然不是真的指望官职轻微的陆远能够主持公道,而是知晓此人出身草芥,桀骜不驯,行事不尊法度,江湖习气颇重,屡次欲图暗杀监军,此刻高仙芝认命放弃抵抗,军中无人胆敢违抗圣旨,只能寄托陆远,若是由他带头起事,众人一哄而上,将监军杀了,高仙芝之危得解,潼关之危也便解了。
只是他们不知,高仙芝命数早已注定,陛下旨意以下,若是民兵哗变,弑杀监军,皆不会有好下场。
“到底发生了什么,元帅,末将听说封将军…”
陆远扒开一众围困的潼关守军,进到圈内,见到高仙芝摘下项上红缨兜鍪,褪去一身亮银甲胄,其背对陆远,直面百人禁军,让他看不清高仙芝什么表情。只是高仙芝身侧躺着一卷粗布席,草席血迹殷红,流淌出来,陆远深吸一口气,掀开草席,果然见到那相识不过一月,性情古怪却有三分豪爽的老头早已闭目无息,身体已然冰凉。
一代名将,戎马一生,纵横西域四国,令焉耆为之惧怕,勃律为之胆寒,未曾战死沙场,却受罪被斩,下场何其凄凉。
军中有人悲愤不已,言语已有三分哽咽:“监军大人一回潼关,就持圣旨,斩了封将军,而今…”
封常清治军严厉,算不得体恤士兵,可无罪被杀,还是令得兵卒心有戚戚焉,担忧自己从军报国,却落不得好下场,均无法接受。
“末将不知,封将军何罪之有,监军大人为何要治他死罪?”陆远默默为封常清盖上草席,堂堂安西节度使,死了连一张御赐黄帛都没有,陆远强忍心中愤怒,双拳握得死死,半跪在地上,抱拳质问边令诚。
“你…”边令诚本欲大怒,一个无名小卒,官不过行军司马,却胆敢出言不逊,质问朝廷命官,若是寻常,定要将此人军法处置,但今非昔比,杀封常清已令得三军哗然了,要杀此人,以他性子,怕是要格杀自己亡命天涯,故而心有恐惧,只能对着他的上司冷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