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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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汉宫秋月
方霖闻声色变,这是杀气,怀中的李复容原来安安静静,乖巧万分,此刻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方霖立刻极速运转镇星相力,大量土黄色内力自左手涌出,包裹在襁褓之上,将李复容牢牢护住。好一会儿,李复容才停歇了哭声。情急之下,以镇星相力护住了李复容,却没来得及护住自己耳膜,变奏的《易水寒》如一曲魔音,响彻在她的脑海中。
恍惚之间,方霖抱着李复容半跪在地上,眼前竟浮现出一幅画面,在寒风彻骨的燕国北地,冻结三尺的易水之上,太子丹与荆轲相顾诀别,而后画面一转,自己便成了荆轲,之后便是图穷匕见,刺杀始皇,失败被斩,荆轲倒在咸阳大殿上,护卫一刀刀将荆轲斩成肉糜,方霖此刻如同附身荆轲,那一刀刀竟然斩在自己身上,而后画面又一转,荆轲事败,高渐离挥泪赴死,太子丹被燕王喜枭首,送到咸阳宫。
方霖沉浸在《易水寒》给她创造的画面中,全然不知,此刻的她正半跪在地上,半张着嘴,眼角大睁,目光骇然,冷汗直冒。净因十分警觉,《易水寒》一出,他便运转内力,而后琴舞烟果然变奏,杀意陡现,净因运转《般若心经》,瞬间佛门梵音在耳边传唱,将《易水寒》混杂着琴舞烟内力的曲音隔绝在外,不受影响。
见方霖中了招,立刻拍向她肩膀,将一缕《般若经》的内力自方霖肩头乘风穴送入她体内,《大乘佛法内经》的内力中正平和,蕴含佛门的大道梵唱。顿时,在那《易水寒》的画面中,出现了一缕佛光,一个身披袈裟额头发光的菩萨竟然踏在结冰的易水之上,易水之冰寸寸断裂,方霖顿时惊醒,自丹田之中唤醒一缕从未动用过的岁星相力,这股岁星相力十分微弱,与丹田之中赤红的荧惑相力相比不值一提,但却挣扎着,如同一支嫩芽破土而出,莹白色的岁星相力内力只有一缕,却从方霖的丹田之中透出,穿过经脉,汇集在方霖的脑海中。
岁星相力自方霖脑海中,渐渐浮现在方霖的额头上,霎时形成一副莹白色的纹络,在场三人皆诧异地看着方霖发光的额头,不禁疑惑,这是什么武功?众人疑惑间,却不知方霖借着这一缕岁星相力,在脑海中,那风寒刺骨的易水之上,燃起一簇大火,火烧百野,片刻之间,将《易水寒》构筑的幻境焚得一干二净,方霖大吸一口气,终于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眨一眨眼,撤掉立了功的岁星相力,额头上莹白色的纹络消失不见。而后刚欲站起来,胸口却传来一股刺痛,原来岁星相力护住了她的脑子,而那琴舞烟的内力却穿透方霖的身体,震伤了她的心脉。
方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当时情急之中,以镇星相力护住李复容,而自己却是陷入幻境之中,被琴舞烟的内力伤了心脉。当下又再次自丹田之中,运转出淡绿色的辰星相力,辰星相力丝丝缕缕,流淌进方霖胸口,缓慢修复破损的心脉,润物细无声,辰星相力是五星相力中的疗伤篇,世间鲜有门派功法有此等奇异的作用。这也是自方霖下山以来,第一次将五星相力全部运用。
“竟没死。”琴舞烟一挑眉,她的《九章经》已修炼至四品,可以构建完整的幻境,《易水寒》一出,方霖陷入幻境之中,居然还能活着清醒过来,着实让她意外。
方霖没理她,低头掀开襁褓,看见李复容瞪着大眼睛,眼角还沾有泪痕,一副委屈的模样,不禁一笑,看你这小子,大难不死。还好李复容无碍,方才自己陷入幻境之中,若非净因出手相助,都险些无法自拔,若是自己没来得及用内力护住李复容,后果不堪设想。
净因也有些恼了,神色不悦,对琴舞烟道:“施主这是何意。”
琴舞烟冷笑,“本宫行事,还需要理由吗,我看她手中这孩儿甚是可爱,我与夫君膝下无子,本宫欲将他收为义子,定为我剑音阁接班人。”
琴舞烟显然是无事找事,也不知是那刺史邢敛派了人来,说服了琴舞烟?还是别有原因,不得而知,不过这都无所谓了,琴舞烟既然存心拦她去路,自己唯有一战了。
净因还欲理论,方霖却已经运转荧惑相力与太白相力,冲琴舞烟而去了。净因一叹,拦到琴立生面前,怕他扰乱战局,琴立生临于战场,面色却是装作无奈,眉目中流露着犹豫,从袖中取出一支翡翠玉箫,自顾自的吹了起来。
琴立生那副模样分明在说:我是迫不得已,你尽管上吧。
净因见他似乎并不恋战,隧放松了警戒,观察着方霖那边,时刻准备救援,他本就不喜以多打少,更何况是女人的战斗。
方霖脚底裹着乳白色的真力,步伐飞快,从先前的《易水寒》幻境就能看出来,琴舞烟修为极高,内力凝练,完全不在她之下,这也是她第一次与琴技高手对决。方霖不断运转太白相力,想要欺身到琴舞烟近前,毁掉那张翡翠长琴,可是琴舞烟闪身而退,手指拨动,一阵一阵混合内力的琴音振动空气,向方霖传来,让她如觉深入泥沼,一直屡试不爽的太白相力竟隐隐有减速的趋向。
此前方霖便受了伤,虽有辰星相力缓慢疗伤,然而辰星相力在五星相力中修炼的困难程度仅次于岁星相力,催动辰星相力耗费了大量的内力,况且自己抱着李复容,一直用镇星相力护着他,更加分心二用。
琴舞烟本就不弱于自己,此刻在琴舞烟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琴音中,方霖勉力抗衡,第一次尝到了不敌的味道。
方霖不想恋战,已有退走的打算,而在另一边,净因皱眉,眼看方霖情势不妙,正准备出手,而站在一旁默默吹箫的琴立生却突然变了一首曲子。
“广陵散。”净因一凝,《广陵散》本是一首失传的上古琴曲,据传为曹魏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中散大夫嵇康所得,无人知是何人所作,但是嵇康将其发扬光大。《广陵散》本是描绘了《刺客列传》之中聂政刺韩王的故事,《广陵散》曲音高昂,原本透露着一股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据传嵇康为司马昭下诏处死,行刑之前仍旧从容弹奏此曲,令人扼腕叹息。
而《广陵散》自这琴立生的翡翠玉箫之中吹出来,却是步步杀机,曲音由原曲的高昂激慨化为萧索冷峻。这琴立生的内力竟也不弱,虽不如琴舞烟,但用玉箫吹奏《广陵散》,仍旧隐隐约约似乎在刻画一阵幻境,幻境中仅有聂政刺韩王的刀光剑影。
净因以《大乘佛法内经》的内力抵御箫音,还不算太难,佛门六根清净,摒除杂念,本就不容易受外物影响,再说净因修为也高,内经心法已修炼至色界天第十二重天,净因催动内经心法,将箫音隔绝在外。
“《易水寒》与《广陵散》,本是两首歌颂刺客侠士的慷慨之作,此刻却成为了你们手中的杀人武器。”净因言语冷淡,即使身为佛门之人,也因琴舞烟二人的杀人之曲而嗔怒。
方霖扭头与净因对望一眼,而后手中荧惑相力催动,拍掌击向山脚一侧的树木,赤红的荧惑相力从方霖掌中催发,化为一团火焰蹭上树木。此时方值八月,秋高气爽,空气干燥,巨大的松树被方霖点起火来,山谷中山风回荡,火借风势,不一刻便蔓延到整片山脚。
方霖对净因一招手,随后借着火势扬长而去,从东面离开。净因双手合十,心道罪过罪过,放火烧山也是无奈之举,便跟随方霖逃走。琴舞烟大怒,“哪里走。”刚欲追击,却有停下,剑音阁是她一手所创,不可能任由这火烧了自己的青峰山,琴立生知晓她心中纠结,对她说道:“你去吧,我会派弟子灭火。”琴舞烟点头,随后大喝一声:“小翠!”便径直向东追去。
“现在怎么办,阿郎。”小翠用巾布裹住整个嘴,但是脸上伤口太大,厚厚的巾布上仍旧殷出猩红血迹。“我的脸…”小翠摸着巾布,仍然有血迹趟到指上,止不住抽泣出来。
琴立生见身旁无弟子,便抚着小翠额头,“唉,她蛇蝎心肠…”
“我们也去吧,必要时候,给与重击。”
小翠眼神坚定起来,无论如何都要让她付出代价。
“小翠,你要助我,事成之后,我们远走高飞。”
方霖与净因作势就逃,琴舞烟当然不放过,三人追追逃逃,已离开了泸州地界,来到江水之畔。净因喊方霖先走,自己留下,暂时缠住琴舞烟。方霖来到渡口,松掉绳子,踏上一叶小舟,催动镇星相力向岸边一拍,小舟便随着水波,向下游而去。净因大喝一声:“金刚掌。”抬掌向地面一拍,内力传进土里,顿时土块松动,将琴舞烟暂时阻拦。净因飞身倒退,在水面上两步蜻蜓点水,稳稳落到船上。
“净因师兄轻功竟如此了得。”方霖叹道。净因撑起一根竹蒿,作桨划起来。那琴舞烟也斩断缰绳,踏上一片木筏追来。方霖回身问道:“不知我二人何时得罪了阁主,要杀我等。”
“放火烧我青峰山,好胆。”
方霖无言,心道这不是你先动的手吗。那人却是心想,但凡我琴舞烟要杀的人,还从未失手过,若是让你们逃走,岂不是让我在剑南道丢了威信。
“敢在本宫面前走水路,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教上乘武学的威力。”琴舞烟冷笑说道,随后盘坐在木筏上,翡翠玉琴置于双腿之上,缓缓闭眼,而又睁开,那清冷的面容上竟然浮现一丝肃穆。
原来那《易水寒》与《广陵散》并非剑音阁绝技,她还有更高深的武学,此刻琴舞烟玉指拨动琴弦,一曲哀婉,凄凉的古琴曲在青山之间,江水之上缓缓吟唱。
《汉宫秋月》。
方霖娥眉紧锁,《汉宫秋月》本是一首古筝曲,琴筝同鸣,曲亦同源,这首曲子在琴舞烟的内力催动下,由翡翠玉琴奏响,方圆一里之内飘荡刹那间着靡靡之音。
哀婉凄凉的前奏完毕,琴音刹那又激荡起来,甚至不需要琴舞烟去刻意构建幻境,一副飘渺虚幻的场景便浮现在方霖眼前。一位女子,身穿汉代宫女服侍,在未央宫的深楼高阙内,低头踱步,而后望向空中明月与那椒房殿,眼中期盼尽是有朝一日能够被皇帝宠幸,宫女与贵妃都是人,却因卑贱出身,终生与那椒房殿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宫女不甘,数年之后,南匈奴呼韩邪单于依附汉廷,与大汉和亲,汉元帝敕以宫女赐之,这个宫女,便是王嫱王昭君。
王昭君带着对汉宫的哀怨,对命运的不甘,远离长安,随呼韩邪出居塞北。元帝以公主车架送行,单于以阏氏之礼奉迎,王昭君身着锦衣玉服,燕然山道天空上的大雁为她盘旋,阴山以北的烈马为她啼鸣。幻境中昭君出塞落雁,而现实中,琴舞烟演奏的前半段古琴曲让江水泛起道道涟漪,水波荡漾,隐隐有鱼儿翻滚跃起,似为昭君美貌所动容。
忽然,琴舞烟曲风一变,激昂再次化为哀婉,此次已不是哀婉,而是哀伤。幻境中王昭君与呼韩邪单于相敬如宾,本以为此生昭君的命运因她的选择而扶摇直上,然而呼韩邪撒手人寰,匈奴再次陷入大乱,昭君大雁传书数封,请求回大汉,汉廷已自顾不暇,既不会管塞北纷争,自然也不会接昭君回长安。
方霖听着曲子轻轻一叹,后面的故事他们都知道,呼韩邪单于的子嗣再度统一了匈奴,再娶王昭君为阏氏,王昭君的晚年不说凄凉,却也没有多少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