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将真题集推到女孩面前，吃惊道：“小姑娘，你们学校推荐你去参加这考试？”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是没有设置个人报名的，学生必须通过学校统一报名方可参加。每年的竞赛，省里分给各个学校的名额就这么有限的几个，能得到学校推荐参赛的，无一不是天之骄子。

可眼前这个由小仓库改装而来的灰暗住所，这位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做着二手试卷的质朴女孩，和陈书早年学生时代印象里那批有着锐利眼神，举手抬足之间足见挥斥方遒的竞赛班学生还是有些出入的。

女孩伸手摸了摸这本早被翻烂了的真题集，眼里留恋出些许的不舍。

这时，陈书惭愧于自己的无知而怀疑女孩妈妈动机的自信。很明显，作为一名备考物理竞赛的学生，确实需要一台高阶的卡西欧计算器。

出门的时候，陈书发现靠门这边的整面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

陈书负手站在门前，转过头来对着男人感叹道：“这真正是最豪华的装修。”

男人初始有些不好意思，可挡不住那发着希望之光的双眼，局促地将手边的书本放好，随后笑着点头回应。

回到所里，陈书见那经理还坐在一楼大厅，将其喊来，给对方递了根烟，把女人的家庭情况讲了一番，随后又提出来能不能私了。

经理面露难色，无奈道：“警察同志，本来你开口了我也就算了。可前面我刚把这事情给老板汇报了一番，现在这事情我说了可就不算了。”

陈书点点头，理解对方的难处。

他拍了拍经理的肩膀，往值班前台坐着的于余一指，笑着问道：“经理，你看坐那里面的民警认识不？”

经理探过头去看了几眼：“这不是于哥吗，怎么可能不认识。前几天还来我们超市帮着检查消防呢。”

就怕你不提这一茬。

陈书眉开眼笑道：“这就对了，回头你就和你们老板讲，这是派出所于警官的意思。”

“这个！”

经理有点震惊眼前这位警察的强词夺理，摆明了于警官肩膀上的星星要比他多，年纪也比他大。

一个是坐班负责调度的，一个是坐警车跑大马路的，怎么看都是于警官厉害一些。

他怎么敢就把事儿扣到了于警官的头上！

陈书不知道经理脑子里转了这么多道弯，就是按照常理觉得既然抡了大棒，怎么也得补上个胡萝卜，不然人家确实不好交差。

“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你那片儿我会安排巡逻队的人多去转转，往后肯定给你把那些贼娃子都收拾一顿。”陈书故意拉下脸来，不耐烦道。

经理心里一掂量只得点头应了下来，现在人家的地盘也硬气不起来，只能回去向老板交差了，反正这事情都推到于警官身上，老板那边也不会有多大意见。

看着经理转身离去的身影，陈书心里其实也有点不是滋味，按理说人家规规矩矩做生意给国家纳税，于情于理警察都得站他这边。

可陈书这人这心软的毛病，多少年了也改不过来。即使于法不合，他也总是不由自主地站在弱势的这一方，为这事情没少挨过曾宏批评。

也不能说陈书就是错的，比如交警处理事故一样，如果说是行人和机动车发生交通事故，出于机动车都有强制险的情况，交警普遍会偏向于行人这一方。

比如原本主次三七开的责任，就会改成五五；本身五五同等责任的，会尽量说服车主这一方改为七三。再加上10%的人道主义补偿，一通操作下来，行人就可以多一些补偿。

从根源上来看，也是潜意识的认为有车的经济条件肯定是好于行人，所以多出些钱也是应该。

这边，陈书看着经理耷拉着脑袋离开派出所，心里暗暗道了声抱歉，回头去到便衣队队长郑杰的办公室，让他早晚多安排两个班次的便衣去那超市转转，加班费由治安组这边出。

将超市这边安顿好以后，陈书带着朱超然去了办公楼后边的留置室，将那女人提了出来。

在送女人回去的路上，她一直用手抹着眼泪。

是啊，这件事情是过了，可回家后还是有那一摊子的事情等着她。丈夫的医药费，女儿的学费，以及一家三口人的吃饭钱和房租费。

这一件件的事情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这个中年女人喘不过气来。

路过那家的时候，陈书让朱超然把车子停了下来，然后让他们坐在车里等一会儿。正当几人以为陈书是去超市处理尾手，结果陈书提着满满一袋子的学习用品走了回来。

他把袋子塞到女人手里，认真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些是我送给你家姑娘的，你不用管。”

随即又指挥朱超然将车子转个弯开到了新华书店，不用说，又是提了满满一袋子的学习资料出来。

女人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寒门应当出贵子！

......

深夜，枫叶小区，花园

做完家务和功课的女孩，一个人坐在小区里的长板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怀里厚厚的一叠新书，心里的快乐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嗯，还有那台崭新的，她在梦里都能把型号背出来的fx-99x卡西欧函数计算器。

女孩晃荡着双腿，心满意足。

自从爸爸受伤以后，除了每学期开学的时候收到老师发放的新学期功课本，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过和闻过这种略微带着苦涩气息的书香。

心底里是想了很久，但是早熟的她知道家里是再受不得半点经济压力，只能把这点小心思放在内心深处，期待着考上大学以后，能抽着空儿外出兼职。

听妈妈说，是下午过来的警察叔叔，啊，不，应该是那位好看的警察哥哥送来的新年慰问礼物。

女孩突兀地站了起来，急匆匆跑回家里。借过母亲手机，跑到门外的楼梯口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连接上隔壁好心邻居的wifi，登上网路查了查资料。

“哦，也就比一本高个五十来分。”

女孩撇了撇嘴，自信满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