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大哥醒来没？”

在吴纯的全身心照料下，体质过人的宁采臣完全没有宿醉后的后遗症，精神奕奕的。

门开，探出涂小萌的小脑袋。

“是宁大哥啊，吴三还没醒，要是有急事，我现在就去叫他。”

宁采臣目光古怪，连连摆手，道：“大哥确实需要休息，嘿嘿。”

涂小萌红了脸。

屋里传出吴三的声音：“我醒了！贤弟等一会，我这就出来。”

随吴三一起出来的还有小脸煞白的婢女小翠。

小脸煞白是因为在吴三这个奇魂身边呆了太长时间，毕竟人鬼有别。

宁采臣“啧啧”几声，“嘿嘿”几声，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大哥真是威风！！！”宁采臣竖起大拇指。

吴三不欲在此事上与宁采臣过多争执，浪费时间，问道：“有什么事吗？现在就去见贵人？”

宁采臣摇摇头，道：“贵人要在晚间才会来，我先带大哥去见几个自己人。”

“哦？何解？”

“大哥初来乍到，还不清楚，启东城一应魑魅魍魉之事，皆由虎番全权负责。

昨日大战，滋生出的邪物不少，虎番全员出动，忙到子时方才得回。

这不，赵萧天赵番长，小憩后召我去议事，我想着也合该让大哥你去见见番长，混个眼缘。

说到这我还得谢谢大哥，若不是仰仗大哥神威，顷刻间灭了那邪物，恐怕我等一队昨日也不得安歇。”

吴三伸出手想拍拍宁采臣的肩膀以示称赞，却尴尬的发现三米与一米八之间的差距确实是天壤之别，只能尴尬地缩回手，道：“贤弟，你如此真诚待我，我必投桃报李！”

宁采臣憨厚挠头，道：“大哥谬赞。”

等吴三假模假样地洗漱完毕，三人才一同前往城主府。

说是城主府，其实不过是一个普遍两层楼高的沉木建筑群，只是比起启东城只有一层楼高的那些土制房屋，看上去要大气不少。

城主府大门以内，是一条阔道，道两旁有兵士值守，过了阔道，则是一间占地极广的议事大厅。

大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以队为区分标准，分坐在三条平行长桌旁，再里一点，则是一个大座，上面端坐着一个比宁采臣还要雄伟，足有四米高的超级大肌霸。

此人，想必是西堂虎番番长，赵萧天。

吴三顶着一张新面孔，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聚集到他身上。

昨日过城墙，凶雾的精神扰乱直接导致大约三百名兵士当日无法值守。

这般威风，身为虎番番主的赵萧天自然清楚，心下对吴三也是好奇的很。

吴三入厅，脚步沉稳。

宁采臣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拜见番主。”

“吴三，拜见番主。”吴三有样学样。

赵萧天微眯虎目，道：“你就是吴三？昨日可是威风的很啊。”

“小小屠龙术而已，不敢当番主夸赞。”

赵萧天满意的点点头，显然也是领悟到了吴三所谓屠龙术的内涵，道：“我听采臣说，你想入巡天府？”

“正是！”

“可想好要去哪个番了？”

吴三沉默不语。

赵萧天只是番主，却坦然坐在议事大厅的主座，其余人等，甚至看起来像是启东城守军总帅的老将军都次一等，显然这赵萧天来历不凡。

宁采臣貌似与自己说过，当今朝廷皇姓，便是这赵姓啊。

吴三心下了然，起身，胸膛挺起，半魂体沧桑大叔模板标配的半白发鬓随风飘动：“不敢欺瞒番主，在下天生阴命，故在恩师指导下修习鬼道仙法，至今已然有三十余年。”

“何意？”赵萧天审视着吴三。

“当今天下，魑魅魍魉横行，杀之不尽，自鬼道仙术有成后，我就在思考，是否可以反过来奴役一些魑魅魍魉来为朝廷效力。”

“荒唐！”燕白天勃然大怒，怒目而视。

与燕赤霞只杀恶鬼、不杀好鬼的理念不同，燕白天一向主张人鬼殊途，只有赶尽杀绝，才能保百姓安康。

吴三不做理会，道：“番主，在下有一驭鬼奇术，可保那些魑魅魍魉不敢以下放上！

届时，我可为朝廷，组建一支鬼怪大军！”

重点是，为朝廷。

恶鬼大军？这人间不得乱套？燕白天更是怒不可遏，道：“吴三，我看你是狼子野心！为朝廷所用？怕不是要为你自己所用吧？”

吴三仔细观察着赵萧天的表情，见其不怒不喜，方故作怒态，与燕白天争执：“你这话是何意？燕小兄弟，你也是学道的，难道不知道驭使恶鬼之人，会被业力缠身吗？”

燕白天喝问道：“我自是知道，只是道法万千，我如何得知你没有消除业力的道术？”

吴三嗤笑一声，道：“我的计划还未说完，你急着跳出来干什么？莫不是心怀鬼胎？”

燕白天哪里受的了这种侮辱，当即拔剑对着吴三，道：“贼道，安敢再饶舌一句？”

“够了！”赵萧天沉声怒斥，加大号蒲扇一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主桌扶手上，声势之盛，倒不像是拍扶手，而是在众人心头拍了一下。

吴三暗道：将级？貌似有威压一类的特质啊。

燕白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收剑回鞘，憋屈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故意激怒燕白天，令燕白天被训斥后，吴三才慢悠悠的说道：“番主，在下之法，并非由我一人驭使众鬼，而是以我为媒介，令他人来各自驭使一定数量的鬼物，如此，即使众鬼成军，业力也能分散下去，更是能保证鬼军的绝对忠诚。”

赵萧天这才流露出些许兴趣，道：“凡人也行？”

“当然！”

赵萧天沉吟片刻，道：“府主今夜便会来一趟启东城，到时候我再与他细细商量，你先退下吧。”

现在的吴三还不是巡天府的人，此番前来，本就是混个眼缘，后续的议事，就不是吴三这等来历不明的人可以旁听的。

不过，涂小萌还在呢。

“是，在下告退。”

吴三转身，走的洒脱。

鱼饵已经放下，就不信你不咬钩。

鬼怪成军，尤其是可归凡人驭使的鬼军，这对朝廷皇族来说，诱惑力可不是一星半点。

最直接的一个好处便是，鬼怪若成军，此次外邦侵略危机便可立解。

当然，刚刚吴三那话里像什么“业力太大”，“我只是做媒介”之类的，统统是在瞎扯。

落到我吴三手里的，你还想拿走？

起初，鬼军的想法诞生的时候，吴三有过懒得扯皮直接单干的念头——去兰若寺拿到怨气类特质，完全解锁特质·概念怪谈后，再猥琐发育一波，鬼军自可成型。

不过很快，吴三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风险太大。

有特质·概念怪谈傍身，吴三当然不怕所谓的业力，怕的不过是那些神魔。

在聊斋志异世界，爱管闲事的神魔可不少，甚至这都成了聊斋特色。

若是女性神魔，你不和凡人书生谈个恋爱，你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若是男性神魔，你不来凡间玩弄一次人心，你都不配出去跟人说话聊天。

这其中最令人发指的例子就是《锦瑟》篇里情愿归凡，也要与王沂成双成对的给孤园之主，地府娘娘锦瑟。

鬼军一旦成型，业力汇聚，即使吴三不惧，也会引来一堆这种闲的蛋疼的神魔。

无法，吴三只能借助朝廷的名头扯大旗。

聊斋世界里最大是谁，天上仙山？地下阴司？还是夹在中间的各种道门佛门？都不是。

最大的是朝廷。

甭管你是神是魔，只要遇见朝廷，都得乖乖做小。

最为离谱的一点是，在聊斋世界，普通人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大可既为阳官，又为阴官，职位还都不低，至少是个判官阴职，天然受阴间庇护，不说神魔级，绝对能混个王级。

吴三猜测这可能有点类似于封神榜世界里的气运一说：天地气运聚于朝廷，不是人间之物，则不可与之争，否则必将受因果报应而身死道消。

想通这点，吴三的选择不用多说，必须抱紧朝廷大腿，做一个大忠臣！

暂时的。

吴三的目标，是黑山老妖，是给孤园，是阴司，是聊斋一切神魔尽皆成为自己的养分。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

晚间。

刚与没脸没皮的涂小萌一起用过晚餐，宁采臣便上门说是府主召见。

路上，宁采臣向吴三介绍着现任府主、曾石文的一些基本情况。

崂山道士！

《聊斋志异》有《崂山道士》一篇：

有仙人居于崂山，法术通神。

有世家子弟王七，少慕道，寻仙而至崂山，得拜仙人为师。

不过几月，王七愚笨且心志不坚，难得其法，隐有归志。

王七告与仙人，恰逢仙人宴饮。

仙人呼：“此间无光，当有月明。”

遂以剪纸成月，明辉满室。

仙人分酒于众徒，酒壶仙酿自现，源源不断。

仙人呼：“有月有酒，寂寥否？当请嫦娥来！”

仙人投筷入月，须臾美人出，翩翩作“霓裳舞”。

王七见此神通，惊而熄归家之意。

又一月，王七苦不可忍，又欲去，仙人不留，笑而授穿墙术，王七试之，成矣，谢而归家去。

王七归家，自诩仙术有成，当妻面吹嘘，以头撞墙，难入，奇呼道：“此仙术不灵验呼？”

其妻骂曰：“老道士无良！”

蒲公笔下，这崂山道士半真半假，目的不过是告诫世人要谦虚好学，吃苦耐劳，脚踏实地，方能有所成就。

在这个魔改的聊斋世界……吴三估摸着这崂山仙人来头肯定不小，不说其他，能随意请来嫦娥，这一手着实牛批。

不过细细琢磨的话，聊斋志异世界里道士都是不慕功名，只慕长生，想来这曾石文也是与王七一样不成材的货色，就是不知道崂山仙人给了他什么道术。

曾石文能混到巡天府府主之位，这道术的威力不容小觑啊。

到了一间宽阔宅院，吴三带着自信的笑容，稳步入内：管你是崂山，还是蓬莱山，忽悠你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