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很快就过了，期间，援军部队来信约定在关城外十里地的人字形山谷集合。贺成也派兵偷潜去勘探过，地理位置尚且优越，无瓦利人活动的痕迹，便也同意前往那处山谷集结。

是日，青瞻一晚没睡好，早早地起床给贺礼收拾东西。

睡得还模模糊糊的贺礼闻声，支起身子来，脑袋还昏沉的，下意识地喊：“师傅？”

青瞻在橱柜边给他拿新送来的铠甲，见人醒了，头也不回地道：“还有两个时辰才开始整军，你还可以再多睡一会。”

火盆半夜就熄了，虽然帐中的温度还是比外边儿要暖和一些，出了被窝总还是感觉冷的。他坐着回了回神，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

“师傅怎么那么早起了？”青瞻已经在他床边搁好了要穿的衣服，贺礼拉开被子，三下两下就穿好了。

“辰时出兵，行军需要两个时辰，现在虽还早，但要准备带的东西可多了。什么披风袄子毯子，还有一些暖手的……”青瞻把收起来的铠甲捧过来，给他套上。

贺礼上扬起嘴角：“我们这是去打仗，你收拾的东西，根本用不着。”

她像是感受到了他轻微的嘲笑意味，脸上泛起红光来，想要辩驳，又听他说下去。

“等我们出兵后，会在关城不远处重新驻扎，东西都不用我们自己带的。”贺礼摸了摸身上绑好的铠甲，触手冰凉。

“好吧，都不带了，”青瞻吁了口气，但骤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又到橱柜中翻翻找找。

“师傅找什么？”

橱柜里没找到，最后她从帐壁上取下一个东西递给他：“喏，水壶，这个不带，渴了怎么办。”

******

醒来后的两小时，贺礼就坐在床边，见青瞻一刻不停地不知道为何而忙地到处翻找，然后同他说什么要带什么不要带，自言自语了半天，最终找了一堆小物件出来。

当年贺礼来西北带走的小玩意儿被青瞻从角落的一个小箱子里翻找了出来，两只草蚱蜢已经泛黄，甚至还生了黑色的斑点，陀螺保存得尚且还好，只是抽陀螺的鞭子已经磨损了。

“欸阿礼，我给你打的那把小刀你还在的吧。”青瞻只从小箱里找到那些东西，其他的没看见，“其他东西还在吗？”

听师傅这样问，贺礼的脸色不知不觉就沉下来了：“小刀在我身边，木雕栗子在换营的时候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青瞻把东西放回去，挠挠头：“我记得我给你过一把绿宝石，宝石呢？”

“别说了，两年前，都城运来的粮食不够吃，贺成没办法，拿了我的宝石全周围村庄拿去换牛羊肉了。”贺礼冷着脸，连平日里一向敬重的父亲也直呼了名字，“我百般请求，他还是把宝石拿去换了，本来想连我这把小刀都要拿去卖了换钱，我只好一直放身边。”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手放在腰间，摸着那把小刀露出来的刀柄。

这个时候的他，突然显出几分孩子气来。

“师傅……”他想说什么，被外面的传来的声响给打断。

嘈杂声响很快停止，接着是步履整齐的踏步声渐渐远去。

“我们出去吧。”青瞻拍拍他的肩，起身走出帐外。

平日里，士兵们还会开开玩笑，氛围比较融洽；而今日，所有的士兵神情肃穆，在坡下草场下整军集合。

兵马不动，粮草先行。贺成昨日深夜就已派押运粮草的部队前往集合地点，今日上午，再行发兵。

等贺礼和青瞻到草场时，人几乎都已经到齐了。数万人肃立，不发出半点声音，只有风撞击刀枪发出的鸣声回荡开来。

立军誓的时候喧哗是大忌，容易扰乱军心。

贺成站在略高一些的地方，好让声音传得远些：“生者勉励，死者无悔。此番我军攻关城只是一个起点，我誓众于人，以命相托。”

他的声音随着风传出去，落在了一小部分人的耳里，但很快，听到的士兵齐声呐喊“誓与将军同进退”，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感染，融入整齐的吼声中。

贺礼让青瞻在一边站着等他，他走到贺成的身边，几万人又忽地一齐止了声，唯空中还飘荡着回响。

每次大战前需要祭祀以礼，祈求神灵保佑战胜。

昨晚军营里屠宰二十头牛和二十五头羊来献祭祖先和社稷，千军将士列队，一同参与这场祭祀礼。结束之后，被宰杀了的牛羊肉烹熟了再分发给将士们享用，以坚定将士的必胜信念。

而昨晚的这场祭祀礼就是贺礼所主持的。

祭祀牲畜的血保留了下来，有人从后头端上一碗血。

贺礼伸出两指，伸入碗中沾上，然后俯视了一圈底下数万将士，淡然地从腰间取出他随身携带着的小刀。

他往沾着血的手指指腹划了一刀，霎时，鲜血迸出来，整张手掌很快被泉涌而出的鲜血所布满。

祭祀之灵的血液与他的血融合在一起。

底下众人鸦雀无声。

凝视着那位少年的一举一动。

他把沾满血的手指往唇上一抹，甜腥的血混着别的味道，不太好闻，但他眉头也不曾颤动过。

一旁的青瞻心里紧了紧，那个唇上沾了血液的少年，素净俊逸的脸染上了妖艳之色，他此时站在数万将士之前，为他们做着最后的祭祀。

众将士也随着他最后的这个举动，齐齐震吼：“誓与将军同进退”。

这一步做好，贺礼出行前的一切准备都已做完。他并未向其他人做出什么反应，转身走到青瞻的边上，拿出一张帕子来净手。

很快，贺成下令出发。

近几日的天气都很好，云一丝一丝的，风也不大，一眼能望到很远。

他们大概行了小半日就到了之前相约的人字形山谷，所有的人马都跟上了部队，乌泱泱地看过去都是人。

此时已到了下午，太阳已经斜照，山谷里的冷气流转，空山寂寂，听不到什么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