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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雀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 分类:古言 | 字数:95.5万

第139章 该来之人

书名:胭脂雀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字数:4262 更新时间:2025-01-22 02:09:36

云墨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绢:“谢娘娘成全。这世上原本也没有做奴才的,反复易主的道理。如今有了您这话,婢子才算真的安心了。”

阿柔忽然有种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之感。

钱婆子在一旁笑道:“云墨小妮子,真不亏小姐您那一句‘灵性’之夸呢。这话说的,正正的道理。”

三人这样一时说起话来,也就暂时将阿柔对祁玉颜那一点点捉摸不透给岔了开去。到了晚间,阿柔原本就睡眠不太好,忽听‘轰隆’一声,仿佛有什么倒塌了一般。她已经醒来,早已冷汗湿透衣衫。

一直陪伴她的钱婆子被惊醒,翻身起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阿柔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仿佛揣着七八只小兔子一般,蹙眉道:“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发慌。”正要思想,是不是她那被人劫掠去的孩子出了什么不测。忽然间脑袋里白光一闪,想到了祁玉颜。连忙向钱婆子道:“快去看看谦和公主怎样。”

钱婆子一脸疑惑,但还是披衣下床,趿拉上鞋子到门口去吩咐了值夜的侍女一声。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门帘被猛然掀起甩在门扉上,撞击的门扉砰然巨响。祁修急匆匆从外头进来,望见阿柔问道:“玉颜呢?”

阿柔也是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祁修道:“你若是不知,怎会好端端的半夜里让人去看玉颜还在不在?”

阿柔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玉颜怎么了?”

祁修将手中一张锦筏甩在阿柔面前。

阿柔捡起来,借着烛光,只见上面一行小字:“哥,我走了。勿念。”

祁修紧紧盯着阿柔:“她白天的时候来你这里走了一趟,晚上就不见了。你能说这和你一点儿干系都没有吗?”

阿柔无语。她白天的时候隐约感觉祁玉颜有些不对劲,但是后来被钱婆子和云墨将话头岔开,她也就没有再深想。此刻忽然恍然过来,但是又有什么用呢。看祁修的样子,他现在要是能把祁玉颜追回来,断断不会跑到她这里来浪费时间。

祁玉颜能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走的让祁修和马良辰都找不到,只有一种可能,她是提前预谋好了的。

烛光下,祁修渐渐红了眼眶,吼道:“走,你们一个个都走,都走的远远的……”吼完转身冲了出去。

钱婆子看着门口摇晃的门帘,以及被祁修浑身的怒火吓得噤若寒蝉的侍女们。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向阿柔道:“小姐,睡吧。谦和公主聪慧灵敏,不会有事的。”

阿柔也是无奈:“我如今这个样子,除了吃饭睡觉,又能做什么呢?”

钱婆子怕她一时又想起孩子,伤心起来。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扶阿柔重新躺回去睡觉。

阿柔的身体亏空的太过厉害,尽管抖擞起精神将养,但是养了三个月还是和之前相差甚远。她也没有耐心再在这宣平王府中龟缩着将养。于是,不顾初冬的寒风,毅然启程北出北羊关。

幻春最终还是被瑞香给动摇了追随阿柔的决心,留在了宣平王府和采香一起照顾那个被烧坏了脑袋的孩子。

阿柔离开是,一辆马车,主仆三人。

云墨为了行走方便,改换了男装,和钱婆子轮流赶车。阿柔体弱,只能拥着棉被坐在车厢里。马良辰骑着马缀在后头,直到将三人送出北羊关。再往前就是北国地界,这才勒马停驻,目送三人渐行渐远。

“娘娘,王爷。”赶车的云墨忽然将车子停住。

此地距离北国羊牢关已然很近了。阿柔从没想到过祁修回来送她。此时忽然听见他来了,还是有些意外的。她掀起车窗上的帘子。只见祁修单人独骑,将自己笼罩在一袭灰黑色的狐裘之中,伫立在驿道边上。

见阿柔掀帘向自己望来,他将身上的狐裘解下,扔到赶车的云墨怀中,冷冷道:“我的衣服,我不想看见再穿在别的男人身上。”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身杀气比天地间呼啸的寒风还要凌冽三分。说完,拍马便走。

云墨唤了一声:“王爷。”

祁修打住马头。

云墨急急钻进车中,解开包袱一阵翻找。

阿柔默默的看着她翻腾。

云墨并没有从包袱里找到她想找的东西,抬起头来,一眼看见阿柔身上披的桃红色丝棉大氅,伸手就扯了下来。抱着出了车厢,跳下马车奔到祁修面前,双手将那大氅呈上:“天寒地冻,王爷仔细贵体。”

那大氅倘若是大红色也就罢了,偏偏是桃红色。一看就是妇人之物。祁修凝视着那大氅看了足足有一刻钟,问道:“谁让你拿来的?”

云墨违心道:“娘娘。”

祁修的眼眶霎时间就一片猩红。二话没说,伸手便将那大氅提起,抖开披在了身上。他颜色颇好,此刻在冬日荒败的原野之上,一匹白马,一个玉人,一双泪目,一片桃红,似那草木凋零中突然冒出来的一点春意,又仿佛冰冷的心头骤然绽开的一点温情。

第139章 该来之人

钱婆子望着外头,赞叹道:“好一个宣平王爷。”

云墨又向祁修叩了一个头,起身回到马车上,抖开了缰绳催马前行。

马车走出去很远,她转头望去,只见天地间那一点桃红还在那里。

羊牢关的关城出现在视野之中。云墨是南国人,不免有些忐忑,问阿柔:“到羊牢关了,怎么办?”

阿柔道:“我是北国人,难道他还不让我回北国去么?”

钱婆子知道她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头,从车里出去,替换下云墨。依旧赶着车子向前走。

还没走到雄关前,就见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上,赶车的人问道:“敢为大娘可是从南边来?”

钱婆子看了那人一眼,并不认识,于是没有回话。

那人接着道:“我是登城齐公子派来,接嫁到南边的姑奶奶回家的。”

钱婆子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会这么巧吧?向那人道:“对不住,我们不是从南边来。我们是城外的人家,进城赶集的。”

那人道:“如此打扰了。”

说话间,马车已然到了城门前。钱婆子下车,向那守城的官兵谎称,自己是带着女儿进城瞧病的。

那些官兵略略掀起帘子往车内看了一眼,随即放行。

钱婆子心里还说,这关城什么时候这样好走了。忽见一个小厮儿跑来,向她道声:“得罪。”伸手牵住马缰绳就走。钱婆子喊叫起来:“你是什么人,竟然抢我的马车?”

云墨听见喊,就要从车中出去看个究竟。阿柔一把拉住了她:“没事。”但其实,她的心中之紧张,更甚云墨和钱婆子二人。

那小厮儿拉着马车一直到了关城内的将军府。只见一个身披银色甲胄的中年将军早已恭迎在将军府外。看见马车拱手道:“薛文鼎恭迎田姑娘回来。”

“薛将军?”阿柔紧揪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掀帘望了出来。

那中年将军果然是三山阁的庄主薛文鼎。

阿柔有些意外:“将军怎么在这里?”

薛文鼎苦笑一声:“此事说来话长。这门口风大,咱们府里再谈如何?”

阿柔点头。

钱婆子看见薛文鼎的时候,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哎呀呀,吓死我了。”

薛文鼎向她略拱了拱手,表示歉意。

薛文鼎虽然年过三旬,可是并没有婚娶。原来在三山镇的时候,后宅里就只有一个老母。如今他到了这羊牢关,身边更是连一个侍女都没有。满将军府里,除了阿柔这主仆三人,都是军汉。薛文鼎只好自己招待三人。将阿柔引进后宅里一个清净的院子里。又亲自去倒茶。

云墨看见了,连忙走去就要接过手来。钱婆子将她挡住:“这是军中,你一个年轻女孩儿不好到处走动,我去。”

云墨只好将茶壶递给了她。

薛文鼎这才说起他为什么会在羊牢关。

这羊牢关之前原本一直被孙吉道同党把持着。齐献将孙吉道来了个一锅端,这羊牢关自然不会再放在别人手中。风家是不行了。风家男儿几乎尽丧战阵之前。除了庄主风如晦意外,剩下仅有的几个男儿,这些年来养在山间,早已失了将门虎威,又年轻,是万万担当不起守卫羊牢关这座关系重大的国门职责的。

薛家和风家一样,原本都是国之肱骨。只不过薛家比风家早一些远离朝堂,所以声名不如风家大。但是薛家因为从朝堂抽身早,家中儿男得以保全,人口兴旺。守卫羊牢关的重任责无旁贷的落到了薛家的头上。

薛文鼎是长兄,这羊牢关主将之职,自然非他莫属。

这其中来由,不过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可阿柔却隐约觉得其中不简单。似乎有一只大手,在三十年前就在这天地间下一盘极大的棋。无论是薛家还是风家,都是这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在这旷世棋局之中,她一介山野孤女,连同她的孩子都微不足道的仿佛一粒尘土。

倘若她们母子即刻死了,真的什么都算不上。可是,她还活着,她也坚信她的孩子也还活着。就算再卑微的人,只要活着就总会有七情六欲。她堪不破,更无法释然。

薛文鼎将阿柔一行主仆安置好以后,就借军务繁忙为由离开了。

云墨望着屋外静悄悄的院子,有些忐忑:“娘娘,怎么办?”

阿柔心中其实也并不平静,但是既然选择了来,就没有后退的道理。她同样望着屋外:“等。”

云墨道:“等什么?”

“等那个该来之人。”

云墨听不懂,但是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钱婆子自去忙忙碌碌的烧热水,煮主仆三人的饭菜。顺便的给在院门外把守的军士们沏上一壶热茶,给他们拿上几块从南国带来的小点心。

阿柔看着她那梳的一丝不苟的花白的头发。看着她随时随地,随遇而安,将无论天涯还是海角都当成家一样的忙碌。忽然间有些开悟。原来一个人活成什么样子,并非在乎她在那里,而是在于她心在那里。

回首往昔,原来她固执的又何尝不是这样?

扪心自问,难道她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北国人,就非要不论生死,都要回到北国的土地上吗?并不是。只是因为在北国的土地上有他罢了。

可眼下,她所苦苦追寻的那个他,早已物是人非。那么,对于她来说,四海疆域,天下城邦只要能够存身,又有什么不同呢?

如此一想,她心中原本的那点儿忐忑,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夜幕渐渐降临,外头响起更鼓之声。钱婆子忙碌了一天显然有些不支,倚在椅子里打盹儿。云墨陪着阿柔在灯下坐着。她不知道阿柔到底在等谁,但是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忍不住道:“今天恐怕那人不会来了。莫若先休息吧?”

阿柔听着外头的更鼓,心中也有些泄气,于是点了点头。吩咐钱婆子和云墨自行去休息。钱婆子不放心,正要说话,忽听静夜之中传来铮铮两声丝弦之声。

阿柔精神一震:“来了。”

云墨闻言就要将身体挡在阿柔面前,被钱婆子一把拉住。

阿柔抬脚循着丝弦之声向外便走。云墨要跟上,钱婆子示意稍安勿躁。

阿柔顺着丝弦之声,穿过将军府中的几重回廊,来到一片空旷的演武场。演武场正中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手中各自高高挑起一盏灯笼。在那灯笼投下的光晕之中,席地坐着一位风华绝代的佳公子。一头墨发仿佛流瀑般披泄而下,黑色狐裘下笼罩着素色的锦衣。从那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两截骨节分明的,仿佛玉竹般修长干净的手,轻轻抚弄着膝上的琴弦。

天空不知何时飞起了灵性的雪花,仿佛落梅缤纷潇洒,令那一副赏心佳图,瞬间迷蒙起来。

阿柔的眼睛里似乎有雾气升腾,但随即就变得清明起来。

她坚定的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面前,张开口来刚要说话。那人忽然抬起头来:“能再为我舞一曲么?”他的语气有些急,仿佛在回避什么,又仿佛在惧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