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大院，一片灯火辉煌。

窃窃私语声，不时从院里边传了上来，细细听来，多半也是跟方才的那道旨意有关的。

长阶之上，诸位士子或是面露思索之色，或是各自独饮美酒，气氛稍显有些沉闷。

经过方才的事情后，众人早就是没了饮酒作乐的心思，在这样的氛围里，冷霖难免有些无聊，见天色日晚，也是挥挥手“散了，散了！”

当下诸位朝臣皇子，这才零散起身，先是象征性的抬手示意一番，这才三五成群的起身退场回家。

直到远离长阶之后，朝臣中议论声这才缓缓大了起来。

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对皇帝陛下的那道旨意心有不忿，但更多的是在打听那李素的身份。

但在知情人的讲述之后，大部分人却是一头雾水，因为从描述来看，这位李素跟皇帝陛下可谓几乎是没有任何交集的空间。

那皇帝陛下对他又是赏赐，又是留名，这样的举动很明显是有弥补的意味在里边的。

难不成这李素是某个失散多年的皇子？

这个猜测一处，众人也都是吓了一跳，毕竟现在朝局混乱，这种时候再多出个受宠的皇子出来，对局势的影响不可违不大。

场中的议论声愈发大了起来，似乎这样的揣测还挺有市场的。

六皇子冷维空听着旁边群臣这样的揣测，一边笑着摇摇头，一边也是向着远处走去了。

身处诸位朝臣前面，他跟长阶上边距离不算太远，长阶上的交谈声虽说听得有些模模糊糊，但人影动作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那名叫李素的男子刚开始在长阶上，对众人袒露自己想法的时候，神态很随意，动作也很随意，就见他将那张写满墨字的宣纸很是随意的递给他皇帝陛下。

不过只是递个纸罢了。

这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很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但其中的推敲意味却是很大。

如此随意的神态，如此随意的动作，这可不是初次见面的人能够做到的，更何况那人还是大乾的皇帝陛下，诚惶诚恐还来不及，那里会这般随意自若呢，

如果硬要比较的话，这种动作一般更多是出现在相交多年的老友身上。

这种现象绝对不正常……

仰头看了看夜幕，冷维空脸上也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了眼不远处同样若有所思的冷维邈，上前说道：

“十二弟，李素此子，你可知是何人！？”

目光穿过人群，冷维邈看了眼长阶那边那老少相谈甚欢的场景，又望着他，说道：“说起来，我与他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这并不是件值得隐藏的事情。

既然李素已经引起诸位朝臣的关注，那跟他的关系也就再无秘密可言，毕竟当初主持御医复试之时，他破格提拔李素，在太医院也是掀起了场风波，随便一查也是能够明白。

果然认识……冷维邈脸色不动，饶有兴趣问道：“哦，此子这般受父皇宠信，日后前程怕是不可限量。”

“不瞒六哥，他能受父皇这般器重，说实话我也是蛮意外的。”

冷维邈这话倒是没有说谎的意思，即便猜测到李素前往镇国公府是受了父皇的指派，但是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跟父皇这般亲近，亲近到连他都是忍不住有些妒忌。

难不成真如诸位朝臣所言，李素真是他失散多年的某个弟兄……

见他表情不似做伪，冷维空眉头一皱，心里也是有些纳闷起来。

。。。。。。

。。。。。

见诸位朝臣皆是陆续离开，以苏承平，陈儒言为首的一批士子，也很是识趣的拱手准备离开，冷霖自然也是说了一番宽慰的话语。

左右不过是‘今日尔等劳累一天，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吧！”

末了却是对准备起身告辞的李素，说道：“你暂且留下！”

诸位士子见怪不怪，毕竟简在帝心的人应有这样的待遇，当下也只是面露羡慕，亦或是妒忌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黯然离场了。

李素摸了摸鼻子，心中一阵无语，只得重又坐回到短案后边，默默的喝起了水酒。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看着周围杯盘狼藉的场景，冷霖笑着看着他，说道。

李素回想着方才群臣的言语动作，拱手说道：“微臣惶恐！”

“微臣？惶恐？”冷霖反复念叨几句，随即与曲公公相视一眼，竟是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这个小子，竟然有惶恐的一天。”

李素心下自然也是有些尴尬，方才的动作神态多少也是有些假模假样的意味在里边的。

毕竟一转眼失势老太监，秒变大乾主宰者，似乎话剧小说当中的情节，正一步步的应验在他的身上，但这自然也是需要时间来进行调整的。

“罢了，罢了。”冷霖笑声渐歇，伸手楷掉眼角的泪水，“当初跟你认识，本就是机缘巧合，倒不是故意欺瞒与你。”

李素恭敬应道：“这个微臣自然明白。”

大乾的皇帝陛下竟然被他当作是个偷书贼，若是连这种事情都不算机缘巧合，那这世上就没有机缘巧合的事情了。

“你明白就好。”似是想起当初初见时的一幕，冷霖眼中也是闪过好笑之色。

就在两人谈话之际，有位小太监却是端着木盘，其上摆放着酒壶，酒杯，以及几盘时令鲜果，登上长阶，缓缓向着冷霖的方向走来。

不过奇怪的是，那张被深深埋在帽檐下的脸庞，看见那道清瘦的身影时，身形微微一僵硬，随即便也是恢复了常态。

这约莫是送饭后甜点的小公公……两人这时正说着话，自然是没有人留意到这小公公异样的举动。

便在这时，似是在附近火把的反射下，一道寒光却是骤然晃了下李素的眼睛。

李素眨了眨眼睛，心中暗自有些疑惑，古代能反射出光芒的东西，可谓是少的可怜，除了铜镜之外，也就只剩下刀剑匕首这类的冶炼之物。

不过作为大乾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皇帝陛下的安危自然存乎大乾的江山社稷，所以冷霖周围除却一些带刀侍卫，旁人是根本不可能携带这种危险武器的。

处于危险的本能，目光便也是朝着发光物体看去，而源头正是在小公公手中的托盘下边。

那是一把长约数寸的匕首。

似是方才小公公用手握它的缘故，原本横向的匕首，在竖起的瞬间，寒芒便也是扫到了旁边李素的眼睛。

这是刺客……

李素微微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大变，大喝一声：“小心！有刺客！”说话间，便双手一拍短案，在短案四分五裂，其上汤汁四处飞溅之间，便纵身掠到冷霖身前。

似乎是存了必死的决心，那小公公在听闻到有人在识破刺杀计划后，却是不退反进，抄起木盘便向李素砸了过来。

李素左手一挥，凌空将木盘击的粉碎，木屑四处飞扬，一道寒光却是骤然在他眼前亮起，李素收力不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寒芒越来越近，心中感叹一声‘吾命休矣！’

江湖对决，往往讲究的是拳出十成，气留三分，可惜李素终日闭门造车，这实战能力比之其他江湖同道，自然也是想错万里。

就在寒光即将刺穿李素胸膛的时候，那道稍显娇小的身影却是微微一顿，随即右手抽回匕首，改有左手将男子胸前拍去。

虽是短短一瞬，却也是给了李素反应的机会，连忙伸出右掌与他对了一记。

澎--

内力相碰的声音响起。

李素疾步向后退了几步，堪堪在冷霖身前停下脚步，毕竟是有心对无心，他的匆忙一掌又如何对的上对方的蓄力一击，不过好在，他除了胸中气血翻腾之外，倒是没有其他伤势。

不过此时，望着那道娇小的身影，他脸上却是微微有些疑惑不定起来。

对方的内功招数，自己怎么这般熟悉呢……

两人交手数招，不过也是在眨眼之间罢了，此时曲公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大喊起来：

“护驾！快护驾！”

蹭蹭蹭--

太庙四处宫墙上接连翻下十几道身影，皆是身穿鱼龙服，腰佩绣春刀。典型的大乾影卫服饰。

见今晚的刺杀行动失败，那小公公根本没有多做留恋的意思，只是深深的看了眼李素，右脚一蹬，便朝着太庙外边纵身而去。

四周的影卫高手，那里会让他这般大摇大摆的离开，纷纷抽刀将他拦下，一时间刀光剑影，身影横行，场上的气氛微微有些凌乱。

虽说这小公公武功极高，但论场中任何一人都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那小公公便也是险象环生，好几次都是差点被斩首与影卫刀下，好在凭借过硬的实战经验，这才堪堪夺过要害。

不过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那小公公被擒杀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凌乱的火焰将刀光映衬的别样森寒，叫骂声，兵器相碰的铿锵声悠悠回荡在太庙院内。

约莫一顿饭的鏖战，那小公公的体力明显不支，一道刀光从背后掠过，脑袋向下一垂，红顶小帽被劈碎的瞬间，

一头乌黑靓丽的青丝，在凄寒的晚风中肆意飘洒凌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