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儒心下蓦然被牵扯了一下，他转脸看向父亲，脸上的表情仍旧倨傲。

“如今朝廷大乱，若是由此引发战争，遭罪的还是天下的百姓，为父身为百官之首，有责任去匡扶社稷。”

胸口蓦然一滞，李墨儒发现嘴角的笑容要扯开有些难度，好一会儿他才愤然道：“现在的这个天下，难道百姓就不遭罪了？南方多少饿殍？！北方甚至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你难道不知道？你不过就是虚伪，图你的虚名罢了，你能救几个百姓呢？”

李存勋脸上浮现悲怆之色：“可若是我不做什么，我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这么多年夫子授予的学业？”

“你就算是把命搭上了也不过是一个样的，你是不是傻？”

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李存勋反倒笑了，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啊！有时候做人，傻气一些，是福气，这……便是为父的命，你果然没有让为父失望，看到此时的你，我心里是欢喜的，日后……我也不用交代，你总能过好自己的日子的！那个……阮府的丫头，为父瞧着，其实还不错，你可就得要自己把握了。”

“这还用你说！”李墨儒白了他一眼，眼眶却有些涩涩地生疼。

李存勋点了点头，笑容里有些欣慰，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文华堂里，黄大人他们还在呢！为父……就先过去了。”

说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或许是身体的反应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总会比大脑更快，李墨儒立刻就抓住了他的手。

李存勋的脚步顿住，他却说不出话来。

“在你小的时候，为父就告诉过你，这人活一世，总得要有一些坚持的东西，若是能够有些你坚持甚至能为之而付出生命的，这是一件好事儿。”

“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这一次，他再也维持不了笑容，红着眼眶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几乎永远都在书房里的男人，这个很多时候都顾不上他，只知道天天看公文，看书，跟幕僚商量公事的男人。

他好像都没有怎么陪伴过自己，好像自己在他眼里，永远都比不上那些国家大事重要。

他曾经因为他损坏了一本书，而狠狠揍过他，也曾经因为他辱骂过夫子而责备他，因为他只喜欢绫罗绸缎而高声训斥……

记忆里，除了今晚上，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称赞过自己，可是……

他这个时候竟然诡异得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是京城里的第一大纨绔，可是写得一手好字，那是他在他小时候手把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下棋除了阮成君从来都没有输过，也是他给磨炼的。

而那么讨厌的大道理，甚至都是他强逼着他背的。

“跟天下比起来，没有东西是值钱的。”

李存勋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转身走向文华堂。

却在走出十步开外的时候，又顿住了脚步：“其实，这样，我也可以早一点儿去见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