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吸还是不吸，这也是一个问题。

对于罗森来说，显然是后者更加难以抉择。

释悲和尚的死，让罗森终于揭开了何伯口中关于饕餮之力的谜底。

曹庆被杀一案。

罗森把伏击自己的潘石吸得尸骨无存，然后他的修为便直接从一气初境跨越到了一气上境。

气海中还多出了一座高耸入云的金『色』宝塔。

这样的功法如果还不算魔功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天理了。

而现如今罗森至少可以确定，想要使用饕餮之力，对方不一定需要被自己亲手杀死。

但得趁热……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得趁着死者气海未散之时，赶紧把对方的一身修为纳为己用。

吸了一个潘石就有这么丰厚的回报。

而对方只有一气境大圆满的修为。

若是吸一个释悲呢？

罗森不敢想象。

若是放在正常情况下，罗森一点儿都不会犹豫，反正现在那方珣也被他支开了，此时不吸，更待何时？

但罗森却在刹那之间，考虑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没有立刻动手，理由有三。

首先，上次他吸潘石，纯粹属于意外，那会儿罗森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体内的那道黑『色』气线是个什么玩意儿。

而现在要他主动把释悲吸成一块儿血晶石，说实在的，这给罗森带来的心理负担并不小。

华夏人民讲究人死之后要落叶归根，土归土，尘归尘，安冢葬生魂。

哪怕是火化，留下的骨灰，也至少是死者生前的一部分。

但这血晶石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从根儿上来说，释悲和尚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更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罗森的事情，就这么把对方给化了，尸骨不存，这吃相实在有些难看。

这是一点。

其次，说实在的，现在的罗森其实并不担心自己的修为。

当初还在城郊墓园的时候，罗森若是愿意，早就可以破境两仪了，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便是在冥冥之中觉得自己还少了点儿什么东西。

直至现在，罗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缺了什么，更无从弥补。

若是此番吸了释悲，他再也压不住自己的境界，立马就破境两仪，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罗森无从判断。

所以他不敢轻易动手。

最后，释悲大师是被人给谋杀的。

这一点无从质疑。

而且现场除了罗森之外，还有一名目击者，方珣。

但很可惜，罗森并没有看到行凶者的样貌。

这起案子最终会落到裁决司的头上。

从正常逻辑上来讲，这起案子怎么破？

最简单的，是两个方向。

要么就是之后有人用出了《三藏佛经》的功法，此人便大概率是杀害释悲的凶犯。

假如不是，那么也一定可以从这人的身上挖掘出凶手的线索！

除此之外，便是让裁决司的掌令使，即专业验尸官尹裘生看一看，在释悲身上留下的伤痕究竟是出自什么样的刀法。

雁过留痕，更别说杀了人。

尤其是修行者杀人，还是杀的释悲大师这样的高手，想要不留下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像是当初罗森破获曹庆被杀一案，其中有一项关键线索，便在于曹庆脖子上的勒痕。

由此罗森推断出凶手懂得绞杀类武技，这才一步步锁定了潘石。

释悲和尚此番死得如此惨烈，其尸体的伤痕上，必定有凶手的成名绝技！

而且对方至少也有着三才境以上的修为，这样两相映照之下，找到凶手应该不难。

所以问题就来了。

若是罗森动用了饕餮之力，到最后释悲和尚连尸体都留不下来，这案子就很难办了。

罗森怕的不是裁决司破不了案。

而是觉得自己此举，便当于是变相地帮助凶手逃脱了罪责。

释悲和尚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死不瞑目。

所以说来说去，罗森迟疑的主要原因，还是觉得此法有损天道轮回。

这也是为什么魔功之所以为魔功，魔教徒人人喊打的原因。

罗森迟迟没有动手，但他知道，留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其实已经很少了。

等待会儿方珣带着裁决司的人到此，或者随便哪个路人经过，罗森便再也没有了下手的机会。

更何况，饕餮之力吸人是讲究趁热的，若是下一秒释悲的气海便损裂，那么届时即便罗森想吸，也吸不了了。

罗森沉了一口气，伸出手，并没有释放出那道黑『色』气线，而是在释悲和尚的身上搜了起来。

尼玛人吸不吸先不说，搜个尸总是可以的吧！

说实在的，原本罗森其实是对于搜尸这件事情不抱什么期待的，毕竟对方身上最值钱的《三藏佛经》都已经被抢走了，灵石应该也在拍卖会上花得差不多了，还能搜出来个啥？

他这么做，其实只是为了强行说服自己，给自己一个不用饕餮之力的理由。

哪怕搜到一件最低阶的灵器，也能勉强有个交代。

但万万没想到，罗森还真就在释悲怀中翻到了一本造型古朴的册子。

上书五个大字：

不动如山印！

功法！

竟然又是功法！

罗森刚刚才在那神秘的黑『色』指环中得到了一本《混沌剑气》，这秘籍在脑子里都还没怎么弄明白，捂热乎呢，竟然又在释悲身上找到了一本佛宗的功法！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释悲大师用来对付方珣的，貌似就是这不动如山印！

再对应释悲和尚那一身三才境的修为……

这么看来，

这功法的层级至少也得有三重啊！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罗森这一趟出来，亲眼目击释悲被杀一事，已经算是赚大了。

出来随便遛个弯儿也能遛出本三重功法来，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既然已经有了收获，那这释悲和尚的遗体……

便算了吧。

罗森打定了主意，强行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自己体内的那道饕餮之力，咬着后槽牙站起身来，尽量离释悲的尸体远了一些。

照理来说，这起案子肯定是不用罗森去管的，更何况释悲和尚死于修行者之手，尸体上的伤痕也不能以地球上的医学知识来解释，但出于习惯，他还是把自己的双眼当做了照相机，将释悲的尸身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拍了个遍。

只是苦了那些受不了血腥镜头的人民群众了。

有时候罗森甚至在想，说不定自己将成为推动中国电影分级制度诞生的英雄……

就这么守在释悲和尚的尸体旁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远处终于有人声传来，展林温携裁决司众役匆匆赶到！

再见展林温，罗森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当然，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所以等到对方走来近前，罗森立刻将腰背挺得笔直，目光中也充满了不屑。

“事情的经过想必展司丞已经听方珣说过了，我就不再赘述，释悲大师死前，跟我说了两个字，千机，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言罢，罗森没有去看展林温的脸『色』，也并不在意那帮裁决司差役宛若吃人的眼睛，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说此番命案有罗森在场，所以那个马脸差役袁波并没有来。

旁边有人想要开口阻拦罗森，却被展林温示意不要胡来。

因此罗森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轻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

回到家中，罗森只感觉浑身疲惫。

也或许是来自那位始终不曾『露』面的凶手的压力，让他始终紧绷着一根心弦，直到此时，终于有所松懈。

罗森甚至没有去翻看那本《不动如山印》，便直接倒在了床上，合上了双眼。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罗森没有出门去打听关于释悲遇害的消息，也没有去军营，而是就这么窝在了家中。

之前几天先是去墓园练功，然后是拍戏，再然后参加鬼市，最后还目击了释悲大师被害一幕，罗森这段时间当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但真正当他闲下来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左右无事，罗森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昨夜从释悲那里搜来的佛宗功法，不管最后到底练不练得成，试一试总是好的。

“天海无垠，山岳有实，风雨可飘摇，水火难侵挡，唯吾山不倾，厚土不穷……”

罗森眼睛一扫，发现又是这种虚无缥缈的调调，顿时大为扫兴，但为了修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整本书册从头到尾念诵了一遍。

俗话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这句话究竟有没有道理，罗森暂时不得而知，但他正走在用实践检验真理的道路上。

读书总是一件枯燥的事情，而罗森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子。

所以他只耐着『性』子念了几遍，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一双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

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进入梦乡。

春困春困。

大概便是此意。

但事实上，或许就连罗森自己都不曾察觉到。

他每低诵一遍《不动如山印》，气海中海『潮』便会随之褪去半分，『露』出那有些湿漉漉的，却坚实无比的地面。

远处的高塔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塔身上的金光更盛三分，直『逼』日月。

随后海『潮』欢快地向上翻涌，浪卷变幻莫测，欢欣鼓舞。

岸边的垂柳渐渐长出了新芽，随风轻动，生机盎然。

空中的日月光辉没有变的更加炽烈，却越发和谐自然。

日现则月隐。

日落，则月升。

代表着每一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刻度，时轮。

日月轮转，便是沧海桑田。

土、金、水、木、火，五行相生，便是生生不息。

而罗森，则在这生命中的重要时刻，沉沉睡去。

窗外春光正好。

微风不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