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之山有乔木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2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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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武罗不爱庶务,常研究些杂类,种植,医药,巫祝,乐器,神史,地理,且都多少知晓一些,云止甚是敬仰,没事便去翻书阁里的龟甲片,落了灰的龟甲几乎被她摸了个遍。
打扫书阁的仙娥高兴地赞扬了她把积灰都摸掉了,云止略略皱眉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摸了不少灰,至少知道了些皮毛。
偶尔,云止也跟仙娥们学些点心茶水的制作,做好了拿去孝敬师傅或者师傅的客人,虽然常常做失败,但也不浪费,都进了她与枸木的肚子里了。
自云止变作妙龄少女,枸木与她一起时便时不时脸红语迟,言语行为拘谨了好些,也不穿他那露胳膊露腿的兽皮了,央了萍水仙娥给他做了几套斯文的袍子。虽然做事不方便了些,穿在身上却有摸有样的,走在云止身边宛如一对妙龄男女,也很和谐,枸木心里熨帖极了。
云止懵懂不曾察觉,不改性子,上山下水一如以往,枸木才渐渐自在起来,继续与云止一道私闹,却愈加小意温存。
两人时而也一同帮武罗处理山里的庶务,调解妖们精怪们的纠纷,口角打架,争抢地盘,抢夺孩子之类,因总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处理庶务成了云止最头疼的事,常常叹息,怪不得师傅不爱庶务。
就比如斑鸠抢了雀的巢这种事,鸠不会筑巢,世世代代都是用抢的,一朝一夕,是变不了,不抢,他就没巢,抢了,又是人家雀辛辛苦苦建好的,凭什么让给他,就成了拉扯不清的官司。
最后,云止和枸木花了半天时间,给鸠搭了个简易的巢,算是把事了了,斑鸠和雀自是感激不尽。
云止却暗叹,难办啊,世上那么多不会建巢的鸠,个个都是要抢巢的,哪里管得过来。
背后与枸木暗嘲:“斑鸠祖宗眼光忒浅又霸道,为何不叫后代好好筑巢,添了多少麻烦……”
也有云止不能任意的时候,譬如萍水仙娥就看不惯她日日与枸木厮混,追鸡打狗的浑样。常常捉住她一顿训导,要有女孩样子,衣服不能没过晌午就沾了泥,走路要小步轻迈,说话要简明慢语,玩耍最好是女红琴棋,时而抓她去品茶赏花喂鱼半日,名曰养养性子。
还真有些效果,穿着上萍水仙娥配好的衣衫,婷婷而立,轻声细语,渐渐有些闺阁少女的味道了,仙娥和师傅常常欣慰,犹如自家女儿初长成,枸木也不敢常常领她放肆了。
武罗性子冷清,青要山的客人极少,最常来的只有西王母娘娘的女儿清宁。清宁是个喜怒哀乐分明,快人快语的女神,虽然跟武罗性格很不相像,两人却很合得来,云止也极喜欢这个会给青要山带来不少天界时事新闻的女神君。
常常清宁口若悬河,武罗则举着茶盏微笑倾听,时不时插上一句。云止过去奉茶点的时候,偶尔也能听些,聊天的内容无非是,衣裳,吃食或者男神女神们间的恋情八卦。
云止恍然,这跟她以前听鸟儿们聊天不是一样的么,心道这就是女人聊天的乐趣吧。
“窫窳师兄昨个回来了,你没看见那些小仙娥的的娇俏样,还有不怕羞的塞了仙果给他,我,我……”清宁话没说完,脸却通红了起来。
“你送了什么?”武罗嗤笑道。
“我,我没有……他没接那仙果,还朝我笑了……”清宁力图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那窫窳神君也不知是清宁拐了几个弯才攀上的师兄,说出来却顺口的很,仿佛理当如此。云止却是不知道其中关窍,觉得清宁和窫窳应当是同门师兄妹,私以为清宁提起师兄如此羞怯脸红,甚是不符合她平日里的性格。
清宁每次来都是这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一回,便回去了。
这一日,云止正托着一盘新制的茶点摆在武罗面前的石桌上,就见清宁慌里慌张的冲了进来,一忽便撞上了云止正伸着的胳膊,歪了碟子,几个点心在地上滚了几滚,沾了点碎叶停在了角落里。
清宁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着急的团团转,哀声道:“武罗姐姐,窫窳,窫窳他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怎么办……”
“窫窳?不是新近立功被赏,怎么突然……”武罗诧异问道。
清宁恍若未闻,转来转去喃喃道,“我得救他我去救他……对对,不死药不死药,我去求母亲我去求母亲……”
清宁似是有些恍惚,武罗站起来想去携她的手,她恍若未见,一阵风一样转身就跑。云止托着盘子呆呆的看着清宁跑远了,窫窳神君怎么突然就死了?
武罗担心不已,交代了云止几句,急忙就追了出去。
盘子里仅剩了一颗孤零零的点心,云止心里慌张也没心吃了,收拾干净只等着武罗回来。
过了很久,武罗才神色疲惫的回来了,只道清宁已经回昆仑了,便神色恹恹去休息了。
事情的经过,云止是后来从武罗只言片语中和枸木从外头打探来的消息中断断续续了解到的。
窫窳神君是上古大神烛龙的儿子,是天帝身边正直的武将,正是个出身好能力好前途好的有为青年。而天帝身边的另一个武将二负十分嫉妒窫窳,他身边的一个叫危的小人又常与他说些中伤窫窳的谗言。
二负神是个自负狠厉的,这一次那小人说的狠了,说了些有的没的正中贰负痛痒之处,问也不问,怒气上来便要去杀窫窳,窫窳刚立功,风头正劲,同僚往来恭贺,春风得意,半点不曾设防,竟一招就被二负得了手。
窫窳本是肱股之臣又是古神之子,天帝心痛,立刻缚了二负囚困起来,派了十巫去救窫窳。十巫对让天神起死回生没有把握,清宁从青要山回去便去向她母亲西王母讨要不死药。
不知是西王母对不死药也没有把握,还是清宁太心急,她竟自己偷了不死药送去给十巫,之后便被西王母关在昆仑虚思过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而窫窳天神,据说最后是活了,是十巫的功劳还是不死药起了作用便不得而知了。
清宁不曾来的这段时间,武罗看起来更加寂寥了,本就是个清淡的人,如今更是沉默。时常见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最高的角亭里看着远处,一看就是半天。
云止好奇,也曾偷偷的上去看过,并没有什么特别,视野倒是开阔,远远的一大片作物和几间简单的草屋,偶尔一阵风吹来掀起一层层绿浪也颇壮观,时而也会远远看到几个人在收拾猎物或打理农具。
云止也曾跟枸木去那里玩过,枸木说那里的几个人是战俘,但娘娘待他们极好,有的出山闯荡去了,有的下山娶妻生子了,就剩这几个了。听说师傅曾大败蚩尤族八十一弟兄,那些人可能就是那时候的战俘吧。
武罗一日一日沉默,思绪重重的样子,云止也不敢造作,总想寻点花样博师傅开怀,却不得其法。
如此过了有一段日子,清宁竟又出现了,云止在路边的亭子里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恹恹的坐在石墩上,魂不守舍,眼睛红肿,脸庞消瘦,憔悴极了。整个人都失了往日的神采,清丽的脸庞不曾修饰,头发衣饰疏于打理,像正午晒蔫了兰草,哀怨的垂着头。
清宁看见云止惊慌的看着她,竟有些惭愧,喏喏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除了这里……我竟没什么地方可去……”说着泪水便断了线的珠子无声的往下流,吓得云止安慰了她几句,赶忙去把武罗叫了来。
清宁一看见武罗,便扑在了她怀里,哽咽起来,眼泪立刻决了堤,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不停的自责:“武罗姐姐,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师傅似是知道原由,轻轻拍着她因抽泣而起伏不定的后背,安抚道:“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若不是你,他可能连现在的样子也没有。”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陪他……”清宁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决的看着武罗,“姐姐,你能帮我么?帮我一起找找他?他那个样子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该有多惊慌啊……”
“王母娘娘她……”武罗眼露疑虑,她不知道清宁此次出来西王母知不知晓。
“母后她心里哪里懂得这些,她镇日心里只有那些法度规矩,自己也变作一幅凶煞的样子,只想着如何威严摄人。还斥责我情感太重,如何能接她的班。真的是没有人能帮我了,姐姐,只有你了……”清宁红肿的眼睛里浮着颤颤巍巍的希望,武罗心软了。
“此番我便做什么也不知,只是陪你出去走走,但若王母定要你回去,我也是帮不了你的。”武罗道。
清宁略略点了点头,武罗吩咐云止去整理些出门行装,便携清宁去内殿整理梳洗去了。
待云止收拾停当,武罗叮嘱云止,这次出门不知要几日,山里暂无什么大事,若遇事不决便去请教隔壁山的山神,便携着梳洗干净依然面色憔悴的清宁出门了。
残阳如血,度了金边金边的云彩耀武扬威立在山头,一会就因为太阳彻底落山而没了踪影。天很快就凉了下来,微风习习树影斑驳,虫雀无声。
云止还没做好师傅出门,自己要面对所有山里庶务的心理建设,就见武罗竟独自回来了。云止忙迎上去接过武罗手里完好的行装,没敢说话。
武罗只淡淡道:“昆仑来人把清宁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