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刑天把玩着那块仙籍令，良久无语。不知怎的，马芝竟然感觉到危险气息，是逃脱不了的危险。

人定定地看着阮刑天，他明明五官是师傅的，明明这五官与马芝曾经的五官有着相仿，可是马芝还是感到他陌生。这陌生不是陌生人之间的陌生，却恰恰是关系相近人之间的那种陌生感。他脸上带着久居高位而自然产生的神气，却又玩世不恭，似正似邪。

当然，更主要马芝觉得眼前的阮刑天的心思慎密得让人透不过气，百花谷里的师傅虽然多愁善感，但却没这么多心思，他只是坐在那里唉声叹气。即便替马芝承受神罚的师傅，也有洒脱不羁。但是此时，阮刑天就是摩挲着仙籍令，眼神里的那种玩世不恭，那是没正眼瞧马芝，似乎一肚子坏心思，正盘算着筹谋着什么。而正是这些让马芝倍觉压力。

“唉，你发现没，他的样子很像之前的你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旁的大石头后知后觉地提出它的发现，而且它还眯着它本来就细成一条线的眼睛，凑近马芝看，又傻乎乎地仰头看阮刑天，想看出马芝和阮刑天的同与不同。

当然，马芝因为透支生命而衰老，面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总该留下脉络可寻的痕迹，至少五官方面，还保留着七八成的相仿吧。不知道，等我修为重新修回来，我的容颜还能不能恢复过来。内心里，马芝竟然后悔将青果给了阮细柳，不然他吃了该会一下子英俊神武吧。

阮刑天听了大石头的话，嘴角勾起，两眼精光一闪，释然一笑，收了他那幅高高在上的样子，眼睛搭蒙着看马芝。

“它的呢？”他只是一个眼神来看马芝一旁的大石头。

“它啊，它是我的妖宠啊。”马芝忙解释道。

“喂喂喂，你说什么？谁是你的妖宠了？”大石头急了，叽叽歪歪地责怪，一点也没有觉得马芝是在帮它。或许，它还不知道监天官是怎么一回事。

马芝忙献媚般地讨好师傅，说：“看我，平时疲懒惯了，养的妖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它还不知道离开我，在这中州世界，只会大卸八块，被人炼丹的炼丹，炼器的炼器，甚至本体也被打造成山门看家护院。”说着，他就呵斥大石头：“阿甲，你再不听话，我一会街上去找了杂货店把你给卖了，到时候你想遇到像我这样对你好的主子，想也别想。”

说话间，马芝还给大石头使眼色，在他眼里，它那里是什么打神石，而就是百花谷那个傻乎乎笨拙的石头精怪阿甲。

打神石愤懑不平，欲言又止，它显然也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那么好相遇。马芝忙又对阮刑天掐媚地笑着，虽然察觉他危险，但本能中，他还是师傅，马芝信他，依赖他，忍不住在他面前信口开河。

“那就卖给我吧，我恰好需要一个看家护院的妖宠。”阮刑天毫不客气，接了马芝的话头。

“那可不行，一妖不侍二主，主人，你可别卖了我。”大石头挺机灵的，显然马芝说的大卸八块，炼丹炼器的，让它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了，潜意识它萎缩了一些，没了之前的嚣张和嘴贫。

“你看，它就这点好，知错就改。所以我一直不舍得卖呢。”马芝打哈哈，眼巴巴地看师傅，眼神里有着浓浓的情愫。

“那可由不得你们，这个大石头我要定了。”阮刑天玩味地看马芝。

“你要强买？”大石头不干了，忙往马芝身后一站，竟然传音给马芝，干他，他一个半神怕他个球，我连神都敢打，还说一个半神。

马芝微微愣神，想不到这家伙竟然满口脏话，也不知道它跟谁学来的。但是师傅此时倨傲的态度马芝也不喜欢，只是他不习惯违拗师傅的意思，忙回大石头，你以为这里是葬神谷啊，你在这里能不能调动天地之间的威能？这中州世界，灵气匮乏，莫说神气了。你呀，就好比大海里鲸鱼，到了浅滩，也只有搁浅遭虾戏的份。

大石头听了马芝的话，就试着发功，才发觉四周都是稀薄的灵气，靠这点灵气根本起不来风浪。它不甘心，对马芝说，我的天赋神通还在，大不了化身恒河之沙，让他找不到。

可是，分身万千后，你还是你吗？不知怎的，马芝的心竟隐隐地向着师傅，不想让阿甲化身万千而逃匿了，当然，他还是希望师傅放过他和大石头，各奔东西。

“不强买，我直接征用你。”阮刑天说着，就用一道马芝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没有实质蛛网笼罩向他和大石头。

那是天道规则，他竟然用天道规则来拿捏我俩。马芝忙也释放自己的天道，同样也是蛛网，两张网在空中碰撞后即溃散而逝。

“咦。”阮刑天惊讶后，这才正眼看，显然他没有想到马芝竟然能够击散他的攻击，随眉头紧蹙，似乎在掐算什么。

马芝也愣住，自己的修为跌落在化神期，但是他对天道的掌控并没有因为修为的下降而跟着跌落。当然，因为修为的下降，他所施展的天道规则数量会因为没有法力支撑而减少。

此刻，马芝只差喊他一声师傅，那样，或许他就能看得出前因后果，知道我们的今昔未来。可是，他不想喊，隐隐地希望就此了结彼此的因果，不再让他承受什么神罚。想着，马芝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带大石头远遁。

这时，又是一道空间波动，那太子俊竟然也去而复还。

“我们走。”阮刑天似乎本能地厌恶太子俊，一招袖中乾坤，就卷裹马芝和大石头，马芝和大石头伊呀呀地叫着，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就入了他的袖筒，显然之前他保存了实力，或许根本没把我俩当回事。

“阮刑天，天地至宝，见者有份，你难道想私吞吗？”太子俊气急败坏地说。

“那又怎样？”阮刑天霸气十足地回应。

“好好，我早看不惯你那么吊样，好像每个人都欠你一样。来来，我们手下见真章，我早想领教领教你太乙门的一气化三清。”

两人说动手就动手，马芝在师傅的袖口里，只看见天瞬间乌云密布，电掣雷鸣，迅疾下起滂沱大雨来。那太子俊在云朵中穿梭，竟然化身一条千米长的金龙，在乌云中金光闪闪，极为醒目。这龙非常神骏，举止间伴随着雷电，威势赫人。当然，马芝看不到师傅的举动，想来是风轻云淡，极尽洒脱，因为那乌云、雷电都在他身周百米之外，他也就是不紧不慢地漂浮在空中。

那金龙一爪从乌云里探伸出来，开始也仅是一拳之握，但等到近身展开后覆盖百米，好像往师傅头顶笼罩过来。师傅还是沉着应对，不见他做什么，周遭的天地之气就化为浓稠的汁液，那巨爪仿若伸向粘稠的漆水中，被挂在空中迟迟下不来。

“太子俊，想不到始皇竟然允许你进化到如此地步，可以化为九爪金龙，离成神只有一步之遥。想来，始皇已经成神了吧？”阮刑天言语里有着不屑。

“你也不错，三清道尊一个个都是金身，宛若实质，神态举止都有了神威。”太子俊也没有惊讶。

两个人，就这样在空中对了一百多招，那太子俊非常骁勇，龙鳞掉了许多片，也不见颓势。而师傅也有浴血，几滴血顺着他皓白的手腕往衣袖里流淌，最后消解在衣袖里，重新被他摄取而入了体内。

不知怎的，马芝心疼起来，师傅在他心里，还是暖的，哪怕此时刻师傅还没有认出徒弟来，但他把马芝和大石头抄进袖子里，想来不是仅仅为了俘虏我们，也是保护我俩。

两人之间的打斗，惊天地泣鬼神，没多久，天地之间又显现其他大能气息，马芝并没有被师傅蒙蔽神识，很快就发现六七股势力在窥视这里，包括那智珠神尼和神算子，只是他们都站在云端，评头论足，看两个人斗法。

“阮刑天，今天就到处为止，不是我怕你，而是我不想众目睽睽使出绝招，改日我定会去你太乙门拜访一下。”说话间，他的声音就越来越远，竟然说走就走，显然他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

而天一下子恢复明净，那些乌云、闪电，仿佛从没有来过。

师傅凌空而立，思忖好一会，方纵身而去。马芝才想起自己还在他袖口里揣着，便试着用神念联系大石头，想着怎么遁出他的袖子，好自寻出路。

很快，马芝感知到大石头，这家伙竟然躲在师傅袖口的一个角落里，在那里发抖，似乎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怎么了，大石头？发羊癫疯了吗？”马芝凑近它，摇它肩膀。

“我怕，我怕，我想起来了，是他，是他，就是他将我大卸八块，炼丹的脸蛋，炼器的炼器，剩下的还把我变成妖宠，替他看家护院。”这家伙此时萎缩的样子，则是千真万确的百花谷阿甲。

“他，师傅？”马芝自然想打神石说的他是阮刑天，即他的师傅。

“是他，是他，即便感觉有些不一样，好像不是他本体，我也能感觉到他的惨烈气息。”大石头躲在角落里噜噜发抖。

马芝诧异，没想到一向自命不凡的打神石，竟然也有怕的时候。只不过，他笑不出来，他也感觉危险，而且觉得摆脱不了的危险。这危险似乎来自师傅，当然也不排除是命运之中的危险。命运的河流浩浩荡荡，而马芝越发觉得自己不过是这条河中那个载沉载浮不知所向的漂浮物。

只不过，师傅给他的感觉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美好的。百花谷里的师傅虽然自怨自艾，沉浸在哀伤悲痛里，但知恩图报，他用自己的血让师傅苟延残喘，而师傅却助芝草成人。即便是青沙江上，浩淼水域那个监天官，他看似冷酷无情，几近将马芝逼入死境，但相反来说那是他重情重义，对叶如意有着爱意绵绵。况且，他最终还是放我而去。

何况后来，我复活叶如意，犯了死罪，他却为我代受神罚。这些在马芝心里，都留下高大只可仰视的影子。可是，此时，马芝待在他的袖洞里，却感觉到不安，想逃离，似乎自己正走向宿命般的深渊，危险不亚于承受神罚威逼，抑或也将万劫不复。

“这不是他的本体？”马芝伸出手扶着大石头的方形脑袋，想安抚它，给它怯弱的神经注入力量。

“不是本体，我能够感觉出来，不知道是他三魂七魄的哪一个。想不到他现在一个分身，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不知道是马芝的安抚，还是因为他的渐渐冷静，大石头安定下来。

马芝吟哦不语，原来见到的仅仅是师傅的一个分身。那之前遇到的呢，是同一个分身，还是另有其他？他毫无头绪，眼前的这个分身，能够感觉到我与他的渊源吗？如果不能，我会不会真的有危险？马芝问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