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琉璃落境养赡这段时间，宫凌霄似乎陷进了命运设置的关隘。画地为牢固步自封，每都在思考下一步的走向，到了晚上又通通推翻。

因为他而枉死的那些人，似乎化成了怨灵，每晚上都会造访他的梦境，让他不得安宁。他想，一定要还他们一个公道。皇帝暴政，索性就推翻宫氏皇族的统治，建立一个美好的新国度。

可是等明之后，阳光洒落，朗气清，宁静祥和的琉璃落境又好像治愈了他的心。他又想，推翻一个政权必定要添上更多血债。逝者已逝，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就让所有恩怨在这里了断终结？

到了晚上，歉疚再次卷土重来。两种极端想法周而复始，如昼夜颠倒循环往复。

宫凌霄始终下不了决心，做不了决定。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时候，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悄悄酝酿。

丞相府，清雅梅林深处。

甄卫夫坐在石凳上，面前的汉白玉石台上摆着一个大木盆，盆里装的是三四斤一块的生肉。血渍未干，肉腥味混着梅花的清冽香味，仿佛给杀戮披上了一层美好的外衣。

在他脚边匍匐着一头白虎，皮毛柔软盈亮，身长近丈，体型壮硕，却温顺的像一只大猫，全无森林之王的霸气。

甄卫夫用爪钩勾起一块生肉甩到白虎面前，它起身嗅了嗅，却是兴致缺缺，慢条斯理的啃食了几口，又重新伏在地上。

忽然，有一丝气味闯入梅林。白虎昂起头，灯笼大眼里的散漫悠闲瞬间散去，炯炯有神的双眸散发着凛冽的王者气息。起身往东踱步，虎躯微伏观察着前方传来的动静，喉咙里传出阵阵低吼，林间生灵无不为之惊惶逃窜。

“吼！”虎啸声破空响起直击苍穹。甄卫夫抬眼望去，只见梅树上攀着一袭黑衣。

定睛一看，那却并非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深沉的红，红成了黑。

白虎奋力起跳朝树上的人扑了过去，身躯大而沉重，却并不笨拙。来人唇畔染笑，纵身一跃，一路踏着梅枝来到甄卫夫面前。

“大猫。”白虎即刻追至，却听得甄卫夫唤了一声，便立即停下攻击。只是并未放松警戒，垂着尾巴猫着腰，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随时准备冲上去将闯入者撕碎。

“三年未见，你身上戾气太重，大猫已经认不出你了。”甄卫夫招手示意一旁的侍从把白虎带下去，另有人过来将装肉的木盆端来，再放上两杯热茶。

“嘿嘿。”阿二笑得阴沉，脸上的伤疤缩了缩，露出一口细碎的黄牙。宽大墨血长袍下伸出一双形同枯槁的手，用力捧住了面前的茶杯，神情沉醉而恍惚。“好暖和，滚烫的。”

端杯轻啜一口，甘冽清甜的极品雪域到他嘴里却如毒药一般，连忙吐了出来。

甄卫夫抬眼望着他，神色间隐有不悦。“喝了三年兽血，再名贵的茶也合不了你的胃口，还是今带来了什么消息吧！”

“大人英明。”放下茶杯，阿二朝甄卫夫拱了拱手。“阿二今来，是给大人送礼的。”

“哦？”甄卫夫挑眉，用同样瘦骨嶙峋的手撇了撇胡子。“下面的人今早送来一头梅花鹿，就养在后院，本来是给大猫准备的。如果你的礼够分量，那头鹿就归你了。”

“那阿二就先谢过大人。”阿二站起身来，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移到甄卫夫旁边，低声道：“我发现，宫凌霄和南宫家的人混在了一起。”

“南宫家？”甄卫夫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有凛冽寒光从缝中射出。“就是三年前全族诡异消失的南宫家？”

“大人英明。”阿二谄媚的再度拱手，缓缓道出诱捕雀颜的详细过程。“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南宫瑾兮的人。底下有那等轻功且年岁尚轻的，除了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不要几乎，也不要恐怕。”甄卫夫放下茶杯起身，负手朝梅林外走去。“顺藤摸瓜，给我把那些臭虫都挖出来。阿四，带你二哥去牵鹿。”

“是。”阿四领命，带着阿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阿二被燕童雀颜合力打落落阳峡后，时隔三年兄弟俩首次碰面，却一路无话。

到了后院，阿二看到健硕强壮的梅花鹿，两眼大放光芒。也不管当下所在何处，舔着嘴唇就钻进了关梅花鹿的笼子。

世间万物对危险都有本能的感知，梅花鹿在笼子里不安的踏着蹄子，却无处可逃。阿二眼中闪着贪婪和渴望，就像饿极的人突然看到一桌美味佳肴。

不，不对，准确来应该是饥饿的狮子发现了无路可逃的猎物。

没有丝毫犹豫，阿二直接扑上去抱住鹿的脖子。双手暗暗运劲正欲将鹿的脖子当场勒断，却察觉到一阵凌厉剑气破空而来。

刀口上舔血的人，面对危险甚至不用大脑指挥，身体便已经做出本能反应。

闪电般迅速躲过攻击，阿二终于收起让人脊背发凉的阴笑。“阿四，你要干什么？”

“这是大饶府邸，不许你胡来。”着，把拴住梅花鹿的绳子交到他手里。“带上你的东西，滚。”

“你还在怪我。”阿二咽着唾沫，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梅花鹿身上移开。

阿四将他的欲罢不能尽收眼底，扭头冷声道：“我只希望你掉下落阳峡的时候摔死了。”

话音未落，人已走远。

忆及往事，阿四百感交集，正想找个地方一泄满心愤懑，却见有人寻来甄卫夫找他。

来到书房，甄卫夫交给他一封密信，让他亲自送出去。地点是京都往北三十里的一座名曰寿的大山。收信方十分离奇，竟是守在寿山巅无极岩上的一只白雕。

大人居然写信给一只雕。

虽然满心困惑，但阿四一个字都没有多问，接了信就朝寿山赶去。

一路策马狂奔，再费力爬上山巅，果然找到了那处无极岩。然而，无极岩上却并没有守候在茨白雕。